京城城西的帽儿胡同是个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周半仙就住在这里。
周半仙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从前被人叫周仙姑,周大仙,自从她的名声传出去,得了那些达官显贵的青眼之后,周半仙就觉得什么周仙姑、周大仙的叫法太俗太没品位,配不上她现在的地位,所以改了个名号叫周半仙。
周半仙还没出名的时候,得自己想办法去找活接。现在她出名了,坐在家里就有无数的人请她上门去看事。
要不然是驱邪,要不然是看风水,最多的还是她最擅长的请仙人仙女下凡,给的钱也多,周半仙很是得意。
这不,前几天刚有一户官宦人家给了她三百两银子让她去看风水。其实看的怎么样倒是其次,关键是要让掏钱的人满意。
掏钱的人原本也不是想让周半仙去看什么风水,不过是想借机达到自己的目的。周半仙见多了这种事,心里有底,一口就应承下来。
这几天的财运不错,刚才又有个小丫鬟偷偷摸摸上门来,说有事请周半仙去看看,一定少不了红包,还悄悄比了一个数字。
那小丫鬟穿的可比周半仙平常见到的一些富家夫人还要好,周半仙就知道这小丫鬟背后的主子一定是十分的富贵。有的人是只富不贵,这又富又贵的人周半仙还真是不太多见。
这样的人绝对不能得罪,因此周半仙就收拾了东西,带着一个打杂的小童儿就跟着小丫鬟出了门。
对方早有准备,门口停了一辆不起眼的油蓬小马车,赶车的竟然也是个丫鬟,带着大大的帽子遮住脸。周半仙还没见过丫鬟赶车的,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心里盘算起来。
她号称是半仙,其实根本就是装神弄鬼糊弄人的,如果被人揭穿那可就全完蛋了。
因此周半仙平常很是注意去收集一些八卦流言,以防万一,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呢?
哪知道上车以后刚刚做好,先前那个小丫鬟就拿出了黑布条,嘴上说的十分客气,动起手来却很快,根本不给周半仙反应的时间,就把周半仙和小童儿的眼睛和耳朵都给捂上。
马车在城里转了半天才停下,周半仙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眼睛被蒙住的时间太长,乍一取下来还有些头晕眼花,周半仙只能闻到房间里点着的味道十分奇妙却又沁人心脾的熏香,眼前只有一架精美异常的屏风,隐约能看见屏风后面坐着一个人,心中疑惑却又不敢说什么。
贵人嘛,怕暴露了行迹也是理所当然的。看着屋子里的装饰摆设家具全都是上等的木头顶级的雕花,桌子上摆着极为古怪的石球和一看就不是凡品的茶碗,周半仙就更加确信屏风后面的人身份极为贵重。
越是这样神秘,周半仙心里就越慌。
只不过对方既然派人上门来找她,那就证明是有求于她的,表面上可一定不能慌,要端着。
周半仙正在给自己打气,那个小丫鬟走到了屏风后面,留下赶车的小丫鬟站在周半仙身边。
“大小姐,周半仙来了。”
周半仙急忙站得更直了一些,下巴抬起来,强行摆出自己的半仙派头。
“倒还真有股子邪气儿。来啊,请周半仙先坐下。”屏风后面传来少女冷淡中浸着嘲讽的声音,很显然没把周半仙放在眼里。
周半仙心里当然不服,她这些年都是被人捧着的,就算是那些高门贵妇见了她也要十分尊敬的喊一声“半仙”,这屏风后面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不知道她周半仙的厉害吗?
当下周半仙冷哼一声,坐在椅子上:“尊驾既然请了我来,却为何又藏头露尾,还出言讥讽于我?我虽然身份低微没有什么能耐,却也不是任人欺辱的。如果没有旁的事情,还请尊驾送我回去吧。”
周半仙知道,这些贵人一向都是如此,自己一定要拿出“有本事的高人”的态度来,这样才能获得贵人的信任。
“真是有趣……”屏风后面的少女发出了轻笑,清冷的笑声让周半仙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周半仙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太妙,这是她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以来养成的一种直觉。
少女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周半仙脸色大变,恨不得转身就走。
“周半仙,你收了林府大娘子的三百两银子,接下来打算怎么算计我啊?”
“你,你是……”周半仙额头上的冷汗流了下来,她是收了林府大娘子三百两银子不假,可当时只有她和林府大娘子在场,就连小童儿和丫鬟婆子都被赶出门外,这屏风后面的少女是如何知道的!
而且,而且……林府大娘子要算计的人……
周半仙哆嗦了半天,一时间都忘了自己的“高人”人设,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如此说来,屏风后面的人,就是九禹山的大小姐熙明华!
这第一句话还让周半仙有些侥幸的心理,打算如遇顽抗。可熙明华接下来的第二句话,让周半仙彻底方寸大乱,向后倒退几步,险些坐在地上。
“周半仙是打算说我克了林府上下,以驱邪为借口把我关起来,再来个请仙人下凡给我驱驱身上的邪气吗?嗯?就像当初你在洪福寺做的那样?那些上门求子的夫人,怀的都是谁的孩子?”
周半仙的脸彻底白了。
话音未落,熙明华站起身来,绕过屏风来到周半仙近前,伸手拿起桌上的石球放在手心,双掌合十,石球顿时四分五裂散落。
有一块正砸在周半仙的脚上,周半仙差点儿疼的叫唤起来。
这石头是货真价实的!这是真的石头!
凭两只手就能把石头给拍碎,这熙明华的武力也太强了吧!她没听说过啊!
最让周半仙胆寒的是,熙明华一边拍着手清理手上的石末,一边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周半仙,既然你能掐会算,不如就来算一算,你的宝贝儿子现在在哪里?”
周半仙再也坚持不住,身子滑落在了地上。
“你,你都知道了……”
“不是我都知道了,是你的手段太低劣,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能看出来。”见周半仙终于彻底放弃,熙明华露出了笑容,“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好好谈一谈关于林府大娘子的委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