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收到霍随的微信:“姚小姐,我在门口,您可以出来了。”
我爬出衣柜,去浴室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我,头发蓬乱,一双眼睛红通通的,还有点儿肿。
我稍稍收拾了一下,眼睛实在遮不住,只能用“进了睫毛”这种拙劣的借口掩饰。
霍随很识趣的什么也没问,尽职尽责地把我送回了家。
家里正在吃晚饭,我妈问我:“今天怎么比平时回来得早这么多?”
“今天事情不多,没怎么加班。”我说。
“吃饭了吗?”我妈又问。
“吃了。”我这会儿实在没有胃口,于是扯了个谎。
我回房间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吃完饭了,三个人跟往常一样准备下去散步。
“杨叔!”我把我爸叫住,“我能看看您身上之前动手术的刀口吗?”
“看这个做什么?”我爸虽有不解,但还是撩高了上衣,把侧腰处的疤痕完整地展示给我看。
他这疤的颜色跟姜越身上同样位置的那一道很相近,可见他们俩的手术应该是在差不多的时间做的。
我颤抖着手指摸上去,好像透过他,摸到了姜越的身体。
粉嫩的疤痕凸起在皮肤表面,虽然狰狞,触感却是软的,只比原本的肌肤要粗糙一些。
“这里……还疼吗?”
不知不觉,我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只要一眨眼,就能马上溢出来。
我爸有点慌,忙把衣服扯下去。
“不疼了不疼了!都过了多久了!你别哭呀!”
他手忙脚乱地抱住我,连连轻拍着我的背部。
他的拥抱让我还未完全褪去的悲伤情绪卷土重来,我用力地回抱住他,发泄一般地痛哭失声。
不仅是我爸,就连我妈和保姆阿姨也都被吓到。
“怎么了这是?”我妈脱了换好的凉鞋,光着脚跑过来,着急地问:“哭什么呀?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除了哭,就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过了很久,在众人的安慰声中,我才渐渐平静下来。
我被我妈按着坐在了沙发上,虽不再流泪,却仍抽噎着,两只手更是夸张地抽了筋,十指僵硬得无法动弹。
我妈替我把脸上的眼泪擦干,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她问我爸。
我爸也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啊,看了我身上的疤以后突然就哭了。”
“你这手术都做多久了,肯定不是为这个。”我妈很笃定,“你想说吗?”她又问我。
我摇头。
“行。”她一拍大腿,站起来,“那我们仨下去散步了,你自个儿在家好好调节一下,累了的话就早点去睡,不用等我们。”
我爸还想说什么,被我妈一扯:“快走快走!再晚一点回来就赶不上电视剧了!”
他们仨走了,空荡荡的屋子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横倒在沙发上,闭上眼将里面的最后一点水汽挤出来。
心脏处的疼痛无法抑制,尤其当我想到姜越取出一个肾要比我疼上百倍、千倍的时候。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啊……
为我付出了这么多却不告诉我,一丁点的回报都不向我索取。
明明只要他开口,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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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天晚上哭得太厉害,为了不让冯云云看出端倪,我特意五点起床,用了各种我能够想到的办法,好不容易才让眼睛消了肿。
之后,我又拿出毕生所学的技术,给自己画了个大浓妆。
我们俩约好在S市一中门口见面。
我比她早到,还有去学校门口的早点摊吃一碗馄饨的余裕。
九点多,早过了学生上学的高峰,整条街道都归于平静,此前还被挤得无处落脚的早点摊这会儿全都只有稀稀拉拉的三两个客人。
老板给我煮完馄饨便无事可做,坐在店里吹风扇。
“你看着挺面生的,不是这附近的人吧?”他问我。
“不是。”我笑着摇头,“我是一中的学生,毕业很多年了,今天跟同学约着回来看看。”
“哦哦哦!”老板也笑,“那你应该吃过我们家馄饨,我这店也开了十几年了。”
我确实吃过。
我在这上学那会儿,附近还没这么繁华,早点摊就那么两三家,这家的馄饨是最好吃的。
“我天天来吃呢!不过天天来的人太多了,您都没能记住我。”我打趣道。
“要那个时候我肯定记得,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我年纪大了,记忆力也不行了哟!”老板叹着气摇头,但也乐呵呵的。
我一碗馄饨还没吃完,就看见一辆熟悉的车停在了早点摊门口,姜越和冯云云一左一右地从后座上下来。
目光触及姜越,我的脑中不自觉的又浮现出那一道疤,鼻腔再次变得酸楚。我连忙低下头去,避免在众人面前失态。
冯云云先看见了我,“姚希!”她兴奋地挥手,不管身后的姜越,径自进了店里。
“这就是你朋友?”老板问我。
“是啊。”我的话音刚落,冯云云就拉了板凳坐到了我身边。
“老板,给我也煮碗馄饨!”她说。
“好嘞!”老板起身,把锅炉的开关重新打开,抓了一把馄饨扔进去。
“老板,再加一碗。”姜越在这个时候进来。
“好的!”老板应声,一抬头,忽的愣住了。
他盯着姜越看了许久,半晌后迟疑着吐出两个字:“姜越?”
他这一出声,我和冯云云都惊讶地扭头看去。
老板刚刚还说因为年纪大了不记得我,这会儿却记得姜越,甚至连他的名字都叫得上来。
我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同时还有一些被区别对待的委屈和失落。
姜越显然也是记得老板的,他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
“张叔叔,您这店还没关呢?”他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客气。
老板瞪他一眼,“你小子!怎么说话呢?”但眼里的笑藏都藏不住。
——不对。
我很快意识到,他们俩的关系并不仅仅是记得彼此这么简单。
从这一问一答中可以听出,他们很熟悉——起码曾经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