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芳含泪,看视了她的伤口,劝慰:“内补外疗,半个月就能痊愈。
只是,本宫怕一时恍惚,用错了药。”
秀文摸住她的手,尽一番主仆之谊,姐妹之情,不忍她一生过那囚徒生活,因说:“娘娘大可求皇上赐一把钥匙,解开那副桎梏。”
“不可能!
即使他有钥匙,也不会给我,何况他当着我的面儿亲手扔了。”
雪芳说。
众丫鬟一惊:“难道要一辈子带着这个沉重的铁家伙吗?”
“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解开它?”
“奴婢素知平安街平安巷有一个铁匠,有最锋利的剑,削铁如泥。”
皇宫里,久待不得,当然也为其他方面的阴谋,为自身安全。
她去求他,骄阳似火,跪在泥灰岩地板上,心力交瘁。
皇甫砚于梦中与她缠绵,她咬了他一口,脖颈上留下深深地齿痕,涕泪交零,浑身冷汗,坐在床上回首梦里情景。
懊恼而悲痛。
唤来张公公问:“她走了没有?”
张公公低声答:“回陛下,没走。”
他纠结,痛惜,披上龙袍,一席明黄的混影在镜中闪现。
春冬交替的时节,阳光热烈。
她额上渗出麦粒般的汗珠,拈出怀内那块靛蓝色的绢子,从未拿出来用过的,皇甫睿给的。
她不舍得用,不舍得看,捏在手心里,里面包满了心血。
一只纤葱似的手出现在瞳孔里,伴着声音:“虽然不是亲生母亲,你这样悲痛,是个难得的孝女。”
缓缓抬起眼眸,懵地一吓,口舌半张。
那张奸邪若狐的笑靥,怎样虚伪,怎样温柔,她摇摇头,喉结抽缩。
“本宫帮你求皇上,怎样?”
年贤妃眉弯成了八字,充满悲悯。
草木皆兵,连他都化身为魔了,这个宫里,还能信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吗?
“姐姐好意,臣妾心领了。”
雪芳低头哈腰说。
皇甫睿的身影出现在景阳宫的回廊下,初春的嫩柳,映着他的辉煌,他的俊朗,若非肚里是一副蛇蝎心肠,那将是多完美的君王。
出宫可以,派大部队跟着,她反而改变主意了:“算了,娘在天之灵,会明白我的心,在哪里都是一样。”
冷冰冰的走了。
年贤妃空欢喜一场,紫霄殿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派杀手,可不是自投罗网?
她绞尽脑汁,绞尽脑汁做坏事,一面太后催逼。
听闻婉常在在妓院里成了半个花魁,皇甫砚出兵捉拿,拿回来只有一死。
婉常在十分圆滑,事情怎么变化她就怎样武装自己,皇宫那些同样武装起来的士兵屡屡不得逞。
却说皇甫睿以为雪芳会回来参加裴氏的丧礼,只不见她,心里着急。
王嬷嬷认得四王爷模样,将他人群里唤出,皇甫睿就近与嬷嬷说话。
王嬷嬷老泪横流:“我在崔府待了三十多年,老了老了,家破人亡,岂不让人悲哉!”
皇甫睿劝慰她:“请节哀顺变!”
王嬷嬷念道崔府没了主人,雪芳又不出面,不知怎样安排,哭一回,说一回,皇甫睿向她打听:“芳妃有什么要紧事脱不开身么?”
“前阵子,她莫名失踪,这才有了音信,只不见人,故不知怎样情形。
使去的小厮通未打听到什么,说芳妃的寝宫比之前守备更加森严,除了皇上,谁也进不去。”
王嬷嬷一面哭一面告诉。
皇甫睿气急,握拳横目,想是皇甫砚一直放不下心,把她锁在身边。
又问还有什么。
王嬷嬷道:“夫人的死顶顶蹊跷,不是自然死的。”
“那是怎样!”
“前几天突然来了个女人,怪怪的,说是芳妃的朋友。
和夫人独间说话,待她出来,小丫头进去看时,夫人就死了!”
那个女人是谁?
既是雪芳的朋友,从前的还是现在的?
应该是现在的,否则怎带来她在宫里的消息!
皇甫睿心中迷乱,想办法进宫,瞒着朗月。
后来,朗月找到崔府去,王嬷嬷如是告诉她怎样跟皇甫睿说的,她大急:“一定进宫了!”
此时,王嬷嬷才后知后觉的问:“四王爷一家不是贬到襄阳去了?
忽然间,一下子都冒了出来,怎么回事。”
朗月叮嘱她别向外声张,匆匆去了。
自木匠那里,雪芳寻了把斧子,晚间便在锁链上蒙一块布,锦屏秀春抡斧子砍,几下下来,气喘吁吁,但坚持不懈。
秀文在外间听的心焦,听门外侍卫问:“里面什么动静?”
秀文推掉一盏杯子,咳道:“娘娘发脾气呢,你们最好别嚷,当心挨棍子!”
里面雪芳听见,示意锦屏再拿几块棉布盖在上面,锦屏照做,但斧子那个锋利,一砍下去,就是一个大口子,铁器碰击声难以避免。
秀春为难道:“娘娘,这样下去怕会被发现。”
门外又有动静,“皇上驾到!
贤妃娘娘驾到!”
雪芳捏了把冷汗:“他们怎么来了?”
一众出去迎驾,皇甫砚和年贤妃两张黑脸孔,在一起倒慎般配。
他二人目光直指雪芳的脚链,明摆着冲这个来的,难不成他们发现了?
是谁通风报信?
斧子什么的,都被收缴,原来是木匠出卖的。
“你不是不愿意出宫了么?
背着朕,在做什么?”
“臣妾想自由!”
很简单,她不愿意做一个囚徒,没有人想做一个囚徒。
年贤妃幸灾乐祸的样子,假仁假义:“如此这般,陛下会成全你的,只不该躲起来偷偷地做。”
皇甫砚表态了:“那是纯钢打造,劝你死了那条心,而且不会影响到你的自由吧?
没事去花棚里坐坐,看看医术,消磨消磨时间,我想脚链影响不到这些活动的。
除非你想出宫,想逃出朕的手掌心,做梦!”
做梦!
做梦?
雪芳跌坐在椅子里,绝望的眼神,惨白的脸色。
他像一个梦魇,挥之不去。
年贤妃吃了皇甫砚的暗示,愤愤不平的走了,也许雪芳唯一值得骄傲的,就是这点了,他离不开自己!
自己胜过其他所有女人,年贤妃,薛贵妃,以及皇后,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夜半,花棚里红纱飞卷,红烛摇曳,他们在花丛里,互搂互抱,驰骋不休。
她可怜的身体消瘦的只剩一副骨架了,铁环套着的脚腕,有一道红红的瘀伤,两只脚勾在一起,很痛,很沉重。
龙袍里,滑落一枚钥匙,清脆的落地。
“那是……”
皇甫砚抽身捡起,塞回衣服里,穿上了龙袍。
雪芳拿衣物裹住身前,眼中群星点点:“原来,你骗我……”
他不做声,随手抓来一把花瓣,在她头上落下,她恻然,这个男人,像从不认识。
花雨中,迷离,凄美。
他说:“朕喜欢你这个样子,像新娘,朕的新娘。”
大手在肌骨上轻轻摩挲,她看到,他眼里有泪,但忍住不掉下来。
黑眸抖索着,若水中月影,因风摇摇晃晃。
她扑过去,搂住他宽大的肩,狠狠地哭泣。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变成这样……为什么……”
一百万个困惑,他给不了答案,只能默许。
冥冥之中,两个灵魂再适合不过,彼此需要彼此,可不放过。
第二天,皇甫砚撤了紫霄殿的守备,这是一种默许,她可以自由出入,可双脚,走不出他的领地,他的心。
因为钥匙在他手里。
却说皇甫睿装成一个当差的混进皇宫,他首先,无意听到司徒翼和白世贤的消息,因此大胆进入牢房,用熏香使里面的狱卒晕倒,拿了钥匙,打开他们的牢门,就急急地走了。
司徒翼和白世贤只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迅速走开,然牢门已开,他们互看一眼,握手道:“时间告诉我们,不能把生命荒废在这个鬼地方,必须离开!”
白世贤一辈子没有违背过皇上,原本打算做个忠臣良将,一辈子安安稳稳,可命运不可预测,因为她的加入,他情不自禁的做着些连自己也不能理解的事。
对或错?
一定是错的,不然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若想争取多点逃跑的时间,就必须想个法子,白世贤用过的,扎两个稻草人。
幸亏秀春的止痛散,他们得以行走,谁也来不及思索那个黑影的确切身份,一径逃离皇宫。
一个人影闪进紫霄殿,烛光下,雪芳吓一大跳,不等他喊出口,那人捂住她的嘴:“是我。”
雪芳星眸圆睁,亦悲亦喜,他的手松开,面容愈加清晰,俊逸而质朴,澄明若仙。
“王爷!”
她叫出口,皇甫睿及时示意她小点声。
亏得锦屏秀春都在外间照顾秀文,不被她们发现。
她有无数个疑问,因为目前的他,是有血有肉的,他没死!
皇甫砚口硬心软?
骗自己死心而已?
到底是手足情深,他不见得是个衣冠禽兽。
雪芳竟觉皇甫砚还是当初的皇甫砚,自己不该那样误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