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满意,一个微笑尚未扬起,复耷拉着脑袋,嗫嗫嚅嚅:“可是,陛下这里怎么处理?”
他愣了愣,愧疚地说:“是朕错了,朕不该人云亦云,怀疑你放走魏嬷嬷。”
“陛下能够理解臣妾,相信臣妾,臣妾就别无他求了。”
依偎在他的胸膛上,暖意撩人,又说,“臣妾觉得,魏嬷嬷在宫里这么久,难免有一两个心腹。”
“你的意思是?”
“她能够逃出生天,无疑是借住那些心腹的力量。”
皇甫砚恍然大悟,一拍额头:“朕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还是爱妃能察秋毫,心思敏锐。”
雪芳直起身子,抬头望着他的眼睛:“陛下为国事操劳,哪有闲情洞察这些?这是臣妾的本分。”
皇甫砚低下下巴,用唇吻住她的额,沿着鼻梁蔓延,更深……太妃与皇甫睿在宫里暂住,宫里的妃子,皇上,给太后请过安,都会过来鸾喜殿。
雪芳让秀文备了上好的猴魁,前来鸾喜殿请安,太妃不亦乐乎,与她一递一句说话谈天。
皇甫睿自门外进来,雪芳见了,招呼:“四王爷。”
皇甫睿怔了怔,忙道:“芳妃娘娘金安!”
太妃唤他过去,皇甫睿屏息道:“额娘,我们久离皇宫,皇上圣恩,让我们住在这儿,儿臣却有些不自在,不如回去。”
太妃低头略想,雪芳笑道:“想是王爷不习惯,若王爷想回家,就让太妃尽情再走,臣妾会照顾娘娘的。”
皇甫睿便道:“母亲在哪儿,儿臣就在哪儿,随母亲喜欢。”
雪芳又问他:“四王爷如今可成家了?”
皇甫睿回答道:“尚未成亲。”
“王爷仪表堂堂,定有许多追慕者。”
雪芳没来由的把话题扯到了他身上,太妃便说起给他娶妻的事,原来他太过挑剔。
瑶淑妃路过此地,听到说话声,便驻足侧耳,不多时,依然上前去。
走了十几步远,回过身问贴身丫鬟:“翠儿,琉璃,你们听见里面是谁在说话吗?”
翠儿应道:“是芳妃和四王爷。”
“他们在说什么?”
“说说笑笑,什么都有。”
瑶淑妃扬了扬唇角,倨傲的摇着身子,盈盈的走了。
秀文看着雪芳对皇甫睿有说有笑,便忍不住提醒她:“娘娘,您跟四王爷未免太靠近了,万一让人看见,多不好。”
雪芳半笑:“你不知道,太妃曾经是选秀女入宫的,刚开始才是个答应,走到今天这一步多不容易。
本宫便心里难过,你不觉得,本宫跟太妃很像吗?”
秀文摸不着头脑:“不觉得。”
雪芳自说自的:“可能,本宫这辈子会过得很凄苦,得宠也不过一两天的事。
所以,本宫跟太妃有同感,说不定现在的太妃,就是将来的我,因而对四王爷就像哥哥一般,有何不可?”
“话虽如此,终究人多嘴杂。”
“好了,本宫自有分寸。”
懵地吹来一阵凉风,单薄的身子微微发抖,雪芳倚着桂花树,伸出手接住那自空中摇落的桂花。
秀文道:“奴婢回宫给娘娘拿件衣裳。”
遂去了。
雪芳闻着手中淡淡的花香,九月的雨露停滞在瓣蕊上,清气迎面。
朦胧中,零零星星的花瓣似天女散花,簌簌抛洒,夹着隐隐的弄剑声,愈发清晰入目。
他的身影在乱花渐欲迷人眼中真真迷了人的双眼,一招一式,英姿飒爽犹酣战!她耐不住抚掌欢笑:“好!好!”
手里的花瓣全洒了,笑容如天际彩霞微漾。
那人拄着剑,做雄鹰展翅之状,回头一笑,犹如珠玉在侧!皇甫睿收了剑,旁边侍从接过,他用袖口拭了拭额上的汗,来到她面前,笑说:“不知芳妃娘娘在此,献丑了!”
“王爷剑法一流,本宫大饱眼福!”
她的眼睛弯弯的,黝黑晶亮的眸子蠢蠢动人,从未这般快活。
皇甫睿怔住,一双凤目与她目光接触着目光,也在笑。
秀文说的对,应该处处戒防,可等到雪芳准备戒防的时候,事情已然发生了。
皇甫砚在她心目中是轻浮的,未见得他有多喜欢自己,最多像莞琳太妃一样,生个皇子也就完了。
偏偏皇甫砚看见她跟自己的四弟眉开眼笑时,怒气冲冲:“四弟剑法一流,芳妃这美人儿在侧,英雄气短!”
她回头看,才知他已背着手,板着脸,在那里摆君王架子很久了。
皇甫睿恻然,两人一并走过去,他与瑶淑妃一并迎过来,句句都酸味冲天,她不懂。
“皇兄,臣弟有礼了!”
皇甫睿在这关键时刻,却失了风仪,对皇甫砚毅然凶悍的眼神有些闪躲。
雪芳也依礼屈了屈膝,惊诧的问:“陛下什么时候来的,怎不叫臣妾?”
天真无邪,全然找不到亏心事的眸子,到让他有些发虚。
皇甫睿后知后觉的说:“皇兄,臣弟无事可做,便拿耍剑作为消遣。”
看他俩清白大方,皇甫砚给自己寻了个台阶:“朕与淑妃闲逛御花园,听得桂子林有声响,便过来一看,正见你俩说话,就信口搭了一句。”
皇甫睿应:“原来如此。”
瑶淑妃插话:“四王爷年轻英俊,是不少女子心仪的对象,芳妃虽然是陛下的人,却比王爷大不过数日。
桂子林悠远僻静,你们孤男寡女……”
她话外弦音,每个人都听进心坎,浮在心头,连皇甫砚也面红耳赤了。
雪芳急中生智,跑过去拉过那端剑的侍从,指给他们高声道:“谁说是孤男寡女!这不是人么?”
顿住,问侍从姓甚名谁,侍从唬的七荤八素:“奴才,奴才名叫阿胜!”
“对,阿胜也在,应该是三个人,瑶淑妃,您会数数吗?要不臣妾教您。”
雪芳占得上风。
皇甫睿微微一笑,对她加以肯定。
瑶淑妃气的嘴都歪了,皇甫砚自讨没趣,旋即甩下他们愤愤然离开。
无疑是瑶淑妃进小人谗言,经过这一次,她更厌恶雪芳,雪芳也学会戒防她。
她不敢再那么随随便便对皇甫睿微笑,只能眼看着皇甫砚对后妃们凝视,爱抚的微笑。
这晚,雪芳在灯下看医书,秀文忙完了,坐过来,她便问:“有没有进展?”
纤指翻了一页书。
秀文说:“奴婢听得,丽珍生前待人极为苛刻,下人们对她都烦厌而且害怕,说她活该暴病!”
雪芳放下书,赧颜道:“想不到姐姐这么不得人心。”
“说不定是奴才害的。”
秀文又说。
雪芳不安了,起身走来走去,说:“那样的话,要找到凶手,岂不是大海捞针!”
月色逐渐幽深,紫霄殿里烛光烨烨,忽明忽暗,暗淡的窗外,皇甫睿用手指蘸唾沫,在窗户纸上破开一个小孔,远远地望着雪芳跟婢女说话,听不清,却可以从她的表情和动作上看得出,她很急躁,但美丽的颜色,不是任何情绪可以替代。
他看的痴迷,心脏止不住狂跳,忽听竹丛外皇甫砚的声音:“淑妃不舒服告诉朕做什么?朕今天已经被她烦透了,不想听到她的事。”
太监身后跟随:“陛下,除了瑶淑妃,皇后娘娘想见您,您已经半个多月没去凤靑宫了。”
皇甫睿慌忙抛开,躲起来,皇甫砚已经来到紫霄殿门首,一声“皇上驾到!”
惊得雪芳手忙脚乱,不愿意让秀文给他开门,说:“隔着门告诉他,本宫已经睡了。”
秀文依言而行,来到门后,轻轻地告诉:“陛下,芳妃娘娘身体不适,早就安寝。”
皇甫砚气急败坏:“怎地都是身体不舒服?”
遂问里面,“找太医看了吗,要不要紧?”
里面回答:“芳妃娘娘说不要紧,休息一晚上就好了,月儿再侍奉皇上,陛下请回吧!”
雪芳在旁边挑了挑眉尖,听皇甫砚在外生气,门上的黑影,扭过头去,片刻又回转过来:“朕有急事!”
如此这般,就算雪芳真的病痛欲死也不得不迎驾了。
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事?什么急事?她不相信,尽着往里睡,他俯下身子,有力的手放在那曲折的腰间,雪芳一手将他打回去,嗔怪道:“什么急事,说就是了,臣妾听着!”
皇甫砚哈哈笑道:“今儿恍惚记得,你问我爱不爱丽珍,也就是你的姐姐,能不能告诉朕,为何问那个问题?”
雪芳脸红的像海棠花苞,欲开还闭,欠着身,忖度着说:“臣妾想,姐姐红颜薄命,着实可惜,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侍奉在君王侧,虽然好景不长,但若被陛下真心爱过,也不枉来人世间一回。”
皇甫砚深思的说:“如果我没有爱她呢?”
“那就可怜姐姐做了个痴梦,做鬼也不安心!”
雪芳故意拿话唬他。
“朕从不信鬼神。”
他说,“丽珍已香消玉殒,随风飘逝,就算朕爱过她,也都已经过去,何必追个死后虚名?”
夜深了,罗衾不耐五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