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在另外一边很快升了起来，苏小小将自己传送到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刑部的仵作间。
这是她一日之内，第二回站在这个地方了。
苏小小用衣袖揩干净了脸上的泪痕，找出了那一具手肘还能移动的尸体——凌业霆或许是被蒙蔽了，但苏小小自己是知道真相的。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她都绝对不愿意忍受为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受到任何惩罚。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凌业霆当真不喜欢她了，想要休妻，他也得在看见了真相之后，再当着苏小小的面做出决定，并且给自己解释清楚。
那具尸体体内残余了些许阳气，却并不纯粹，而是混有一部分妖气，苏小小能毫不费力地辨别出它一定属于那黑气。
最让苏小小感到不解的地方，是为何自己将灵气输送进那小厮体内之后，反倒让那人感到痛苦，而且随后再次试图以灵气为他续命的时候，居然将那人体内剩余的阳气给勾了出来，以至于看起来像是被苏小小抽走了他体内的精气而死。
这正与苏小小一开始看见干尸之后，曾经与凌业霆提及过的，她认为最大的可能性完全相符，事情一定太过巧合。
苏小小将自己逐渐跑偏，不自觉地又绕到了凌业霆身上的思绪迅速拉了回来，将注意力重新放在眼前的干尸身上。
她要再试一次，找到灵气被排斥的原因。
苏小小催动着体内的灵气，以极小的量自百会穴送入干尸体内，用极慢的速度在他全身经脉都走了一遍，甚至找到了那一点儿剩余的阳气，却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除了通道狭窄些，这人的经脉走起来，明明与常人的无异啊……苏小小模拟着那小厮身上出现的情况，先是将指尖的灵气突然断开，尔后再一次试图往里输送。
一股子不属于苏小小自己的精气迅速借着她的灵气攀出。她修的是正得不能再正的修仙之道，自然会下意识地排斥这种邪门歪道，指尖像是被灼伤了一般，迅速收了回来。
“原来要第二次接触，才会有将阳气引出的效果……”苏小小若有所思地盯着自那人眉心逸出，在空气中不断被稀释的金光。
除了尸体被验尸的仵作破坏过的最初的那两具尸体，其余的三具尸体，或多或少地都在几处大穴里有些微的阳气残留，或许是因为那妖精刚成型不久，修为还不足以支撑它搜刮赶紧每一丝灵气，才会给苏小小留下这么宝贵的线索。
苏小小一遍一遍地用灵气在这几具尸体的经脉之内来回找寻，终于在第七次之后，从第一个死亡的小厮体内，找到了一丝不属于她，也不属于那一团黑气的妖气。
是个蛇精。这是苏小小的第一反应。
她所知道的蛇精，似乎只有柳西一个，而且他们之间是有过过节的，上回将那个颇有些修为了的黑气打散，又坏了柳魅儿借此修行、同时绕开因害人性命而必须承受的天劫的计划。
若是他们二人所为，凌业霆能正好出现在现场，便解释的通了。
也就是说……这妖怪被放出来的目的，就是将这几条人命嫁祸到苏小小身上，为了报复她……
可为什么呢？柳西和柳魅儿若是联手，即便是正面对她发起攻击，只要她远离了聚灵丹，多半是会落下风的，他们二人大可直接动手，何必这样大费周章地将她从凌府赶出去。
这样与他们二人而言不痛不痒的结果，值得他们冒这种暴露自己身份的风险么？
而且萧玉笙明显是参与到了其中的，她的动机倒是十分好猜测，一定是嫉妒苏小小与凌业霆之间的感情，希望取而代之，但能够达到这个目的的法子多了去了，何必如此大动干戈？万一苏小小没有上当，萧玉笙反倒会因为知道的太多且太过蹊跷，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上一回军中细作的事情，萧玉笙便这样吃过了一次亏的才是……再怎么愚蠢的人，也不该在同一个地方摔上两回，且连摔倒的姿态都一模一样。
实在是奇怪……苏小小觉着自己明明离真相十分近了，却被眼前的一团迷雾给混淆了视线，看不真切。
每一件事被做出来，背后都一定有能够说得通的原因，她现在看不到，或许是因为她自己便不可避免地被卷在里头，没法抽离出来，身在庐山中才不知晓庐山真面目了。
苏小小在仵作间周围设下了凡人看不见的八卦阵，这是她向九狸学来的，能让踏入的人忽略在其中的苏小小。随后便盘膝坐在地上，变幻出了一个沙盘，将自己已知的所有信息一一罗列了出来。
而另外一边，眼见苏小小从自己眼前消失，凌业霆站在原地，盯着苏小小消失之前所站着的位置愣了许久。
还未成年之时，凌业霆便时常跟着父兄镇守边疆，后来亲自率领三军之后，每一个做出的决策更是不能有丝毫模糊，否则会带来多大的影响，是所有人都无法预计的。
可他适才对苏小小做的决定，又算是什么呢？
前两日，萧玉笙慌慌张张地去书房找他，说是有极要紧的事情，非见他不可，就连在外头站着等了两三个时辰也在所不惜，凌业霆这才将人放进来。
萧玉笙彼时带了一张信纸，其上字迹十分潦草，更是谈不上有什么字形风格，像是不曾专门练过之人写的。正是这名小厮的亲笔，其上说，他亲眼目睹了几名死者之一被吸干精气的全过程，那个妖怪像是个女子，周身有着极长的刺，手上能发光，转瞬之间便能让人被吸干而死。
凌业霆自然不信。事实上，他彼时的下意识的动作，是将那张信纸揉成了一团，往萧玉笙面上毫不客气地扔了过去，还说了许多难听的话。
但这一日早些时候，萧玉笙以命相要挟，非要他跟着自己去“亲眼看看”，说什么看了之后，他便会相信萧玉笙前两日说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