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业霆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辛辣中带着苦涩的液体顺着喉管一路往下滑，直到胃部。
“不用管他。”
最后，他下了这么个命令。
来福犹豫片刻，又给他们将军说了一个坏消息。
“那只小刺猬被关在将军您的屋里，说什么也不肯吃东西。奴才想着，肯定是因为和您有了感情，所以只信任您呢。”
凌业霆的语气，这才带了点温度。
“小磨人精。”
不用说，来福也知道，这句话肯定不是对他讲的。
“等会我去喂。”
来福便应了个是。
苏小小自然不是因为凌业霆不在，才不吃饭的。
不吃饭的原因很单纯，因为饭太难吃。
平日里有凌业霆盯着，即使不想吃，也会被强行喂着吃完。后来苏小小索性懒得反抗了。
不过凌业霆不在了，她当然不会这么乖乖听话。
房间里的烛火安静地燃烧着，烛泪顺着蜡烛流下，聚成小小的一团。
苏小小见那些烦人的仆人都离开了，便哧溜一下上了凌业霆的床，直立起身子，想要够到那把宝刀。
要是能有个人来帮她就好了。
发现了自己身躯太小的巨大劣势之后，苏小小怨念地想着。
冷不丁的，耳边传来了一道清冷的男声。
“小小，注意四周，保持警惕。你就要化形了。”
这个声音……是她原来的主子，九天玄帝！
苏小小激动地和主子打招呼，但是仿佛刚才的声音只是苏小小的错觉一样，再也没有在耳边响起了。
不过知道了她要化形这件事情，想要碰一碰宝刀就很简单了。
只要等着她变成人形就行。
苏小小揣着爪子，在凌业霆的床头坐下，目光灼灼。
咦，凌业霆的房间里是不是多了一点花香味？
苏小小皱着小鼻子嗅了嗅。
女人间的宴会自然要比男人间的含蓄很多。
青春少女们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的妆容一个比一个吸引人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互相比美。
而已经生儿育女的女人们，自然都是端坐着，暗地里炫耀着自己出色的儿女。
谁也没有注意到，林珠儿摇摇欲坠的身躯和惨败的脸色。
只有萧玉笙多扫了林珠儿几眼。
本来想找麻烦的心，看到她似乎随时会晕过去的脸色之后，也慢慢收起来。
开玩笑，她才不想背黑锅呢。
一个侍女迈着小碎步走进林珠儿，贴着她的耳朵边小声说话。
“林小姐，您的侍女有些不舒服呢。我扶着她去客房坐着了。您要去看看她吗？”
林珠儿目光呆楞楞地看了前方半晌，才慢慢回答。
“我要去客房看看她。”
侍女像是长长地舒了口气，还有些颤抖的双手轻轻地扶住正尝试着站起来的林珠儿。
“林小姐，我扶你过去吧。小心脚下。”
林珠儿无声地点点头。
两个纤细的背影慢慢离开，依旧是谁也没有察觉到。
连萧玉笙都因为在陪着她母亲逗趣，而没有看见。
抄手游廊里，黑色的树木的影子随着风不停摇曳，月亮正好落在树梢上。万籁俱寂，连虫鸣都没有。
那个侍女没有按照她的话，把林珠儿带到客房。反而将她放在了凉亭里。
林珠儿对这个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好。
腰背挺直，双脚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一看就接受过良好的训练。
另一个黑色的影子出现在林珠儿的面前。
“丞相小姐这是怎么了？我不就是前几天稍微说了你两句吗？至于这么寻死觅活的。”
是凌风致，语气还是一贯的不正经。
如果在亮一点的地方，还能看见他脖子上一整圈青紫的痕迹。
林珠儿缓慢地看了一眼凌风致，不言不语。
“啊，你看见我都不生气。那肯定不是因为我才这么惨。这样，我的良心就好受多了。”
林珠儿放在膝盖上的双拳紧握，额发遮住眼睛。
凌风致忽然凑近林珠儿，强硬地让她抬起头来，看向自己。
凌风致的瞳孔颜色比常人浅一些，是非常温柔的褐色。可惜在这样的夜晚，林珠儿只能看见一望无际的黑。
“是你的父亲做了什么，还是你的母亲做了什么？啊，是他们一起做了一些你不喜欢的事情吧。”
凌风致假装恍然大悟。
“你没有受够这样的人生吗，不管什么事情，都要完全地依靠别人。如果别人不点头，永远都不要想做自己。”
林珠儿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泪水。
“你肯定在怪我，为什么那天要拦着你的马车，说那些话。可是我要是不那么说，你怎么能看得清楚那些人的真面目。说起来，你还要感谢我，对不对？”
凌风致紧紧地盯着林珠儿。
林珠儿缓慢，但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凌风致恶劣地笑了起来。
“那么，你想不想，这辈子，唯一一次，做自己的事情。哪怕做完之后，就会死？”
林珠儿完全被凌风致蛊惑。
她嗓音沙哑，仿佛哭过很久。
“我想。”
凌风致摸了摸林珠儿的脸颊。
“好女孩。”
林珠儿消失了小半个时辰之后，迟迟归来的朱鹮才发现，她家小姐不见了。
“萧夫人，你有没有看见我家小姐？她之前就坐在这里的。”
李氏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林珠儿坐过的位置，饭菜一口没动，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
“没有看见啊，你兴许是出去透气了吧。这里虽然热闹，但是人多，有点闷。”
朱鹮又气又急，连忙出门找她的小姐。
等她半天都没有寻到人影，反而在凉亭里捡到了林珠儿最爱的耳环，慌忙报告李氏之后，李氏才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可是又不能声张。万一被凌业霆知道了，说不定还会怪她办事不利。
两家说是亲戚，其实血缘上已经很远了。
“不可能，别说是劫匪了，连偷了米的老鼠都不可能随便跑出凌府。这个事情你不要声张，免得打草惊蛇。找几个仆人，给我把园子里好好搜一遍。”
李氏摇着团扇，心烦意乱。
这个林珠儿，果然和她闺女说的一样，是个扫把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