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短打的家丁点起灯笼，配着刀剑的侍卫举起火把，一场大搜查就这么在凌府开始了。
“不要放过每一个边边角角，但是也不要砸坏了东西。谁找到了刺猬，重重有赏！”
长廊吹过一阵穿堂风，纸糊的窗户被吹得“哗哗”作响。来福揣着双手，生生地打了个激灵。
寒气未退，这晚上确实冷了些。
也不知那小刺猬究竟怎么样了。
凌业霆对着烛火，继续审阅公文。
突然爆裂的灯花稍微溅了一些火星子在公文上，凌业霆慢慢地把灰尘擦干净，却怎么也读不进去一个字。
他突然记起，有一年冬天练兵，宋崇云在军营外捡了只小奶狗。
黄色的毛脏兮兮的，但是眼睛又圆又亮。
有一天，进行夜间训练的时候，它自己走了出去，然后就再也没能回来。
宋崇云第二天早晨在树林边看见了小奶狗的尸体，被冻僵了。
后来几个兄弟在军营旁边挖了个小坟，也没有树碑。
只有宋崇云着实难过了几天。
凌业霆想到这里，又慢慢地把折子倒扣在了桌子上。
仆人们穿过花园，来到后院，又去往马厩。凡是可能藏东西的地方，一个也没有放过，但就是没有找到那个小刺猬。
有点头面的仆人大着胆子问来福：“总管，那小刺猬可别是跑出府里面了吧？”
来福笑着点点头。
“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仆人内心暗喜，表面却不动声色。
“那总管，要不我们先撤？要是出了府，一时半会也找不出来呀。”
来福还是像一尊弥勒佛似的，下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这话也是有道理，可是——”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今儿个，是你喜临守的大门吧？”
下人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守门的时候，我可是睁大了眼睛，连一只蚊子都没有放过！”
来福细长的眼睛冷冰冰地打量着喜临。
“那你还能让刺猬跑出去？”
喜临想通了这关节，顿时汗如雨下。
“这……绝无可能！刺猬肯定还在我们府上，只是藏得深罢了！”
来福这才恢复笑容。
“这便对了，大家好好搜，仔细搜，漏了哪里，后果会怎么样，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众人战战兢兢，搜索得愈发仔细起来。
来福便又看着仆人把府里上下都搜了一遍。
这一边搜索可以称得上往是毫无遗漏了，哪怕是一颗石头，也翻开来仔细瞧过。然而没有便是没有，找不到便是找不到。
“总管，府里面上下找过了，要不要再找第三遍？”
仆人冻得嘴唇发青，脸上的表情还是阿谀谄媚的。
来福罕见地犹豫了。
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
“不必。”
仆人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是！将军！”
来福转过头，看过去。他们的将军还是白天那副打扮，表情都没有一丝儿动摇。
虽然来福心知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但是却又多少有了点不甘心——
多可爱的小刺猬啊，昨天这个时候，还乖乖吃了东西，在笼子里睡下了呢。
现在却可能会变成一具尸体。
凌业霆继续淡淡地说：
“府里每隔两米，生一个火盆。派人专门看守着。”
来福一时间还没弄懂这个指令是什么意思。
“这，将军……”
而后突然想通了，灰心丧气的感觉倏然消失。
“原来如此，每隔两米生个火盆，这样晚上也会暖融融的，这小刺猬不管在哪里，也都不能冻死了。还是将军聪明啊！”
来福发自内心地钦佩起来。
凌业霆听到来福这个称赞，脸上表情反而愈加冷了些。
他也不多话，迈着沉稳的步伐，直接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只留下仆人欲哭无泪。
这还不如让他们把凌府翻找第三遍呢！
每隔两米设个火盆，还要人专门盯着，那今晚估计是没有人能睡觉了。
“不是听见了将军的吩咐吗？快去找来煤炭和火盆吧。煤炭用不着是银丝碳，在室外点着了，有些烟气也没关系。”
来福笑眯眯地看着仆人。
即使心里万般不情愿，仆人还是打起精神，应了一声：
“是！”
随后众人齐心协力，在府上摆好了火盆，生起了火。
今夜无月。
凌府却像有了第二条星河一般，闪烁出无数的光辉，引得路人啧啧称奇。
“这是凌将军的府上吧？怎么今天灯火通明，张灯结彩？”
“或许是为了庆祝凯旋呢？好不容易痛痛快快地赢了一次地支国，还不许人家庆祝庆祝了？”
“未必吧？我倒是听说，凌将军的生辰就快到了。现下里说不准是在摆寿宴……”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凌业霆倒不知道外面的人如何评价他，就算是知道了，必定也不会关心。
他就是这么个我行我素的人。
来福眼见着府里面的架势已经摆好，便又过来朝着凌业霆汇报成果。
“将军，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已经把火盆烧得旺旺的，保准连只蚂蚁都冻不死。”
一旁的侍女将手放进热水，直到冰冷的双手暖和起来，保证即使不小心碰到凌业霆的皮肤，也不会让他觉得不适，才敢上前，替他更衣。
另有人递上热毛巾。
凌业霆擦了擦脸之后，又把毛巾放回了黄铜镀金的脸盆里。
听到了来福的汇报，凌业霆只是不辨喜怒的“嗯”了一声。
来福心里思量着，将军的心思愈发难猜了。原来几年，偶尔还会有些热气儿，到了如今，反倒像是一块千年玄冰，不敢触碰，不敢忤逆，不可违背。
也不知道这块冰，以后会不会有哪个姑娘能把他捂融化了。
这般胡思乱想，来福脸上还是一派谦恭。
“今夜我们搜查的地方，都是没人的空房子，花丛、草丛这些，如果将军许可的话，明日里把有人住的房子再搜查一遍，说不定小刺猬就回来了。”
凌业霆冷声训斥来福。
“像什么样子。”
无事发生之时，搜查仆人的房子，这在天灵国被视为不详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