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哥哥说,很快,很快就可以带她和孩子离开了。
这些年来,他已经摸清了周府的一切动向,侍卫,家丁,暗卫们的换班时间,巡逻路线,所有的一切一切,他都清清楚楚。
柳玉良在走之前,想往常一样,搂着她轻轻地在她面颊边印上一吻,他说:“荷儿,等我回来。”
窗边的一枝红梅傲然立着,凌冽寒风被柳哥哥尽数挡下,她仔细为他穿戴好护心甲,眼中的对未来的小心翼翼的憧憬。
玉雪可爱的小儿子在襁褓里挥舞着,已经学会口齿不清地唤着:“娘、娘亲……”
奶声奶气的。
柳哥哥怕自己满是茧子的手伤了孩子娇嫩的肌肤,只敢用指背轻轻抚了抚他白嫩脸颊,换来他“咯咯咯”的笑声。
这多像是一场梦啊。
于是,紧接着,梦碎了。
孩子的这场高烧来的诡异蹊跷,偏偏就在周夫人叫她去抄了一夜的佛经后。
她红着眼睛跪坐在床边,抱着孩子烧的滚烫的身子,泪水噼里啪啦打在锦被上——府医有事外出,派人去请药馆医师,却是迟迟不来。
怎么偏偏那么巧……
怎么就那么巧呢!
那胡子花白的医师终于紧赶慢赶到时,孩子的呼吸已经微弱地感觉不到了,她终究还是没有丧失神智抱着孩子不放,而是迅速起身为医师让开了位置。
她跪得时间太久,腿脚发麻到刺痛,挣扎着站起来后踉跄了几步,膝盖软下,磕到一旁的香炉架子。
医师是周禹回府带回来的。
周禹此时也是极为心疼地搀扶起姜荷,低声安慰着:“阿荷且宽心,医师医术高明,孩子不会有事的。”
姜荷那时完全没了和他虚伪以蛇的心情,她红着眼睛,无力的倚着椅子,眼中心中都是无边的恐慌。
她心里是清楚的。
周夫人控制着府内,母族势力控制着府外,医师迟迟不来,纵使周禹听到了暗卫的禀报带着医师赶回来,也已经……来不及了……
医师甫一进门时,看到孩子青白的脸色,就暗自摇了摇头,姜荷她……心知肚明,如今医师的把脉诊治,不过是对她的这个可怜女人最后一点慰藉罢了。
“侧夫人,节哀。”
医师走了。
周禹走了。
姜荷把仆人们赶出了房间,她瞧见了侍女面上的怜悯,心中不禁嗤笑。如今,她竟落得讨得一个低等侍从的怜悯的地步……
房间的阴影中,姜荷的半边脸神色莫名。明明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却有些阴森可怕。
周夫人病倒了。
这时,赵十一身死的消息也传入了府中。
“可惜了他的好身手,唉……本想好好安抚他的家人,可惜他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周禹感叹道。
姜荷轻轻地折下花园一支艳丽的月季。
“阿荷这是怎么了?”
“只是风沙迷了眼……”她笑着说,自如地拭去眼角的泪珠。
从前那些日子,太过难熬。
姜荷看到自己手腕上咒术反噬的迹象后,就早已断了生念。
她要去,送周家,最后一份大礼。
她要周禹无子无后,她要周家家宅不宁。
只是她再一睁眼,眼前出现的,却是那张梦里曾千百回出现,深藏在心底,一碰便是入骨疼痛的熟悉面庞。
“柳哥哥……”她轻轻出声,像是怕惊扰了这美好的梦境一般。
“怎么哭了……”柳玉良抬手,指腹滑过她的脸颊,“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偷喝酒。”话是这么说着,他的动作却是极为轻柔,眸中满是珍视的爱意。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再晚些恐怕要被伯父发现了。”柳玉良轻声哄着她。
女子向来不能轻易出门,从前柳哥哥带她出来,她总是会央着他多玩一会儿的。
“好。”她抬手握住柳玉良布满薄茧的手掌,这样的真实,叫她心底也忍不住生出了一股期盼。
或许,这便是老天见她可怜,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柳玉良抱着她,正要越过外墙翻进姜府,他却停了下来,姜荷想起了什么,她的心突然猛烈地跳动了起来。
她抬头看去,柳玉良浓眉微蹙,再朝他看得方向看去——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脸色发青地晕倒在姜府的侧门旁。
她瞳孔急剧收缩,整个人都站立不稳似的。柳玉良急忙收回目光,扶着她,低声询问道:“荷儿,荷儿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心口痛……”她脸色发白,浑身颤抖地倚在柳玉良怀里,怎么看都不像是装的。
柳玉良没有多说,他急忙抱起她,几个轻点,飞快地翻进墙内,又悄无声息地把她送回了房间。
“我这就去请府医来。”
姜荷想拦住他,然而柳玉良脚步匆匆,走得飞快。
府医来后,诊脉之后,留下“惊悸忧思,需多静养”两句便离开了。柳玉良自然是不能在这时进她的房间的。姜荷倚着门想着,柳哥哥现在回家了吗?
他……会救起周禹吗……
弦月清冷时。
窗户处传来几声轻响,姜荷心事重重,无心睡眠,此时正听了个一清二楚。
是柳哥哥来了。
她急忙去给柳玉良打开窗子。
柳玉良熟练敏捷地翻进了房间。他到生的碳火边上,烘去了一身寒气,这才来握姜荷的手。
“荷儿,是我考虑不周,不知道你需要静养,竟还带着你四处游玩劳累。”
他竟以为,她心口疼痛是因他而起。
姜荷不便解释,只能笑着打趣他两句,宽慰他后,还是没忍住,试探地问了问。
“柳哥哥,之前晕倒在侧门的那人……”
柳玉良闻言,也皱起了眉头:“我担心着你,请来府医后又被父亲传唤回了家,把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方才我来时,走近去看了看,都已经冻僵了,早没了呼吸……唉,罢了,左右是一个不相关的人。”
姜荷心中提着的大石中于落下,她由衷地微笑着,纤细的手握着柳玉良的大手给他取暖。
“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