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染赶到城墙下时,元宸仍在训着手下那一众人。
他如平日出城巡查一般只着玄金色轻甲,却一反常态的抬手在身前搭了一条雪豹裘袄,威仪十分。
元宸眸中闪过的眼光比今日的天色还要阴上三分,而他身前听着规训的十来名亲信,皆是一脸苦色。
“总有人称本王手无实权,连手下养着的亲信,都是一众无能之人,可你们都是本王亲自教出来的,本王相信你们,敢将你们调来东都随军,自然也是瞧得见你们身上的本事。怎么,连行踪是什么时候曝露的都不知道?”
他冷嗤道:“本王养你们,可从来都不是为了撑面子的。”
身前无一人敢应答,独留萧瑟秋风回应。
“你便不要训诫他们了,那人若真能够捕到你们行踪,想必,定不是等闲之辈,怪他们也无用,严加排查便是了。”
沈清染气鼓鼓的闯到元宸身前来,第一个举动便是扯过元宸搭在肩上的裘袄。
果然与她所猜测的无二,元宸用裘袄所遮挡之处正是一道汩汩涌着鲜血的伤口,而元宸的脚边,正不屑地踩着几道断箭。
这厮一准是咬准了她肯定会来瞧,故意遮上不让她看的!
元宸平日所着的玄黑色轻甲很是干练,行军便利,唯一的瑕疵便是这轻甲并非千刀难挫,很容易便会斩断,只适合每日晨起出城巡视。
真要交起手来,还是要着辎重。
“元宸,我生气了。”
沈清染从腰间取出绣帕抵在了元宸的伤口上,霜白色的帕子当即便被污血染红,渗到了沈清染的掌心。
温热的鲜血涌在指缝间,沈清染被他气得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元宸委屈的向她眨了眨眼,哪还是刚才训诫手下的凶悍模样。
罢了,她服软了。
沈清染觉得她这辈子可能都没办法与元宸发什么火,毕竟“舍不得”这三个大字在她心里烙的清清楚楚。
“先回帐中休息去,剩下的话我替你说,知不知道?”沈清染在“威胁”元宸时,压根就没想过允许这人拒绝。
她薄怒嗔怪道:“我晚些再跟你算账,你知不知道?回去等我。”
元宸点头。
而在方才训诫过的手下眼中,元宸已经被他们十分默契的落上了一个妻管严的印象。
他们瞧沈清染个子不大高,一瞧便是大家闺秀的模样,虽说面相威严,但应当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毕竟,沈清染温婉仁善的传闻他们听了有些日子了。
尤其是他们的主子,那真是恨不得将沈清染找一处藏起来,日夜哄着开心,捧在心尖上,都要怕沈清染在他心尖上站不稳。
再者说,凶能凶得过元宸?
沈清染依次将这些人的脸孔大致扫了一遍,先是将手上鲜血找帕子擦了去,才清了清嗓子。
“我不认得你们,但你们应当认得我,方才殿下说过的话,我今日便不多说了,免得你们听了厌倦,又听不进去,是不是?”
无人敢答腔。
沈清染却佯笑道:“你们与殿下也这般木讷的?放心,我还不打算怪罪你们什么,毕竟事已至此,将人揪出来才是最要紧的。”
这些人待她果然一如待元宸那般恭顺,不敢有二话。
她浅浅一笑,眼前众人却由心生寒,只觉惧怕。
“所以还请诸位上些心思,今日这种事,不要再让我知道第二次,可好?至于再多的话,我便不说了,我还得去照拂殿下。”
临走前,沈清染又瞥回一道视线:“诸位既然是宸王殿下养出的死士,那想必身手是顶好的,命也是押在了宸王殿下手上的……”
她大步离去,只留下空荡荡一句威胁。
“以前宸王殿下未与你们立过这规矩,我今日不罚你们,但若是日后你们再有护不住宸王殿下的时候,无论是什么,我都要罚你们。他若伤了胳膊,我便卸你们一条胳膊。”
沈清染走的大方坦荡,那一众人也的确信了沈清染的话——她做的出来这些事。
是了,若真如寻常人家养在深闺中的大家闺秀一般,他们的主子为何会如此意中这位夫人?
又怎会舍得带这位夫人四处游历?
沈清染却只一笑而过,她可不在乎那些,她要的只有威慑。
能不能做得出这些事,和到底去不去做是不一样的,她只需要那些人心甘情愿的听命于元宸,就足以了。
掀开帐帘,元宸已经十分识趣的自己卸下了轻甲,正坐于桌案前。
“等我多久了?”
“很久。”
元宸向她招了招手,眼中尽是脉脉温情,然而气氛还未温存太久,沈清染便已毫不客气的替他诊治起了伤口。
一时间,帐中尽是血腥味。
“你还记不记得答应了我什么?”
“记得。”元宸轻笑道。
听了元宸竟还一本正经的说自己记得,沈清染心头的火气又被燎了起来,连为元宸扎绷带的力度都重了几分。
“记得你还搭命进去,不知道好好护着自己?”她糯唧唧的委屈话语里带着哭腔,一改方才凶人模样,连眼泪都要止不住了,却又挂念道:“疼不疼?”
“不疼。”元宸连忙将人揽紧怀里。
好好的小姑娘,怎么就被自己欺负哭了呢。
“本王恰也是想着早些回来见你,才中了他们的埋伏……只凭他们的本事,还留不住本王的性命。”
沈清染一时气恼,便掐住了元宸腰间一处。
“不要总说性命不性命的,早一些晚一些都好,只要你平平安安回来,我比什么都好,你知不知道?”
那人被她掐的更是委屈,点头时像被她欺负了似的。
“我也是担心你……”
她的性子也软了下来,噘着嘴替元宸揉了揉腰后。
“早前我来见你时,也几次被人发现了行踪,当时没细想,今日你差点出了事,我才觉得可能是出了内鬼,还是得查查的好。若是你那些侍卫都瞧不出端倪,那应当就是他们认识的人,要么便是那人身手的确极好,连你我都未察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