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伯拨弄茶碗的动作兀然停下,眼中写尽难以置信,沈清染轻轻点头,平阳伯咂了砸嘴,终究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没想到……”
于吕梅,平阳伯竟只这般寥寥一句空话,就不再多言。
或是沈清染低估了平阳伯眼中的伤怀,只觉他对吕梅并不那般疼爱,甚至有些不愿提起,而对于吕梅的死讯,他仅仅是有些吃惊,那种比自己年少的人竟死在了自己的前面的吃惊。
仅此而已。
“怪不得门房说来了贵客,老爷怎不捎信去传妾身早些回来?”风姿绰约的女子从院外大步而来,瞧着扭捏,却也得体,伤怀气氛本就不浓重,她这一开腔,便只剩下吵闹。
平阳伯斜了她一眼,好像不愿她这会儿回来似的,态度也是呛人的很:“我哪敢去打扰你们妇人家的乐子,到时又要怪我不识趣,我又找谁说理去?总不过是这个时候回府,我还找人传个什么劲儿。”
沈清染轻咳劝茶让平阳伯压了压火气,佯作觉不出平阳伯话里的尖酸。
“这位是夫人?”
“妾身正是赵氏。想来宸王妃定是未见过妾身的,但妾身见过您,那会您尚才一二岁那般大,如今日一般好看,不过模样变了许多。”
“差了十来年,自是要变的,夫人如今还认得出我,倒是万分有心了。”
赵夫人宛然一笑:“嗐,这有什么的?宸王妃这些年的小像,妾身也曾是有幸瞧过的,您出落的这般好看,妾身便是想不记下也难。”
沈清染同样回以笑意,她们的关系并不如赵夫人话里那般熟络亲切,这会儿说的太多反倒要将生疏点破。
“我今儿个来不过是为了梅夫人的事,既然平阳伯也不知道什么,那我便先回岭北报信了,改日再为平阳伯将礼数补齐。”
“也好。”平阳伯笑意并不自然,像是始终在察言观色那般的疲倦。
“宸王妃这便要走了?”赵夫人却是想盼她留下。
“战况有些急。”
“原是这样……”
赵夫人眉眼间怅然的失落几乎让沈清染有一瞬恍惚,真要将自己当作赵夫人的旧识,可细一瞧,自己大抵是赵夫人忽然要失去的乐子。
“妾身这便唤人送宸王妃出去。”赵夫人精明眉眼一转,似乎有了什么别的想法:“对了,还不知宸王妃来是为了查什么事儿?老爷不知道的,妾身许是知道些。”
她刚要开口,平阳伯便不知缘由的训斥起了赵夫人:“你又知些什么?若得罪了宸王妃,且是你我担得起的?”
沈清染的脸色登时有些挂不住,这叫什么话?
虽说能懂平阳伯心中顾虑,但平阳伯的说法的的确确就是十分不中听,好像她是什么极其不明事理的偏执之人似的。
夫妻吵架便吵架,又何必将她也掺和进来?难怪平阳伯终年只能留守封地,若真在朝中做事,少说也要被褪去一层皮。
赵夫人瞧着柔弱良善似春水,与人争执起来却是毫不留情,有那个刚性:“妾身也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偏偏哪一处都不对老爷的心意,从回府便不得老爷一个好脾气。要知当年多少事,都是妾身入京替您处理的。”
两人的疏离分外明显,平阳伯更是因此盛怒:“你总提这些旧事做什么?人都死了,你还不想让人有个清净不成?”
赵夫人显然是愣了住,木讷的不知如何反驳。
“平阳伯若是知道什么事,可千万不要瞒我。”沈清染瞥了平阳伯一眼,这人简直像是明晃晃的把“心中有愧”四个大字写在了脸色。
轻抿口薄茶,沈清染继续提醒道:“我此时并不是想问你家事如何,岭北城那么多人等着救命,平阳伯到底想替令爱瞒上多久?”
“天地良心,老臣的确没有瞒过任何不该瞒的事!小女彼时年幼,她所做的那些事,老臣是一概不知……人命关天的事,老臣岂敢瞒您?”
赵夫人的眼底有一瞬不屑流转而过,她瞧不上平阳伯这套说辞。
“既然平阳伯什么都不知,那我也不问了。”
沈清染掸掸肩上灰尘起了身,平阳伯嘴巴是个难撬开的,那她便不问,总有人愿开这个口,何必执着。
“宸王妃慢走。”
平阳伯瞧着快晕过去了,料想这一会闲坐让他十分难熬,沈清染刚要越过门槛,他又兀然开了口:“且慢,绥玉。”
他唤的是赵夫人。
“这会知道念起妾身的好了?”
平阳伯并未理她这一句奚落,瞧着像不愿理她似的,实则心里也觉理亏:“库房里不是还屯了几车药材,你支使人一道为宸王妃送回去罢,这岭北的事……与我家教不严有关。”
“妾身知道了。”
赵夫人难得好气儿的挽着沈清染一道出去,主动攀谈起来:“宸王妃瞧见他那个臭脾气了么?只待自家人是这个模样,待客便又客客气气的,也不知哪个才是他。”
沈清染客气笑笑,的确如此。
“您别嫌妾身话多,也莫要觉得老爷成心瞒您什么,二小姐在外做了什么事,他的确是知道的不多,他不过是怕妾身将早年那几桩旧事抖出来,让二小姐脸上无光罢了。”
这便奇怪了,赵夫人难道不是平阳伯的原配?竟比平阳伯待吕梅还要淡薄。
“夫人难道……”
赵夫人懵怔一瞬,很快会了意:“妾身是老爷后来续的弦儿。”
“怪不得。”
“妾身嫁过来的时候,二小姐都七八岁了,时常因她娘的事与妾身置气,只当是因我要嫁进来才气死了先夫人,天地良心,妾身嫁过来的时候,先夫人都走了两年了!大小姐倒是很敬重妾身,当初大小姐的婚事,也是妾身一手为她操办的。”
“这我倒是知道,家父初时是不愿的,但祖母一心要为家父娶位侧妻。不过……以夫人这般的家世,嫁到将军府,也算是低嫁了。”
“她们两个性子都倔的厉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