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染扪心自问,她这个人不怎么迂腐守旧,也不怎么糊涂迷信,但她的的确确就觉得黎恒有病。
而且病的不轻。
仔细想想,要是沈渊从沙场回来久病必愈尚且还在养伤,她火急火燎的把棺材都打了出来,那她沈清染能被人唾弃到死。
况且她还没这么想不开,闲来去咒自己的爹。
沈清染到底还是冷静,不愿为了查探北荒底细去贸然掺和人家的家事,便与元宸停步在院内,遥遥望着黎家的大公子还能折腾出什么热闹。
黎恒也的的确确没有让他失望。
跪在地上的丫鬟小厮如今都已经被他打了个遍,个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听他啰嗦些黎家的规矩,耳朵都要生出茧子了。
哪个能受得了这样的气?
还不是因为端的是黎家的碗,吃的是黎家的饭,就得认下这个。
“是夫人让你们做的?”
丫鬟们彼此相望着,都拿不出主意来。
要说这黎府,还是黎夫人待她们最好,从来不将她们当作生死打杀随意的下等人瞧,体恤的紧。
要这么将黎夫人推到火坑里,是不是有些不大厚道?
倒有个聪明的婢子,想起了拆棺材这荒唐主意不是黎夫人想出来的,当机立断的将沈清染供了出来:“禀大公子,昨个夫人不知从哪找来了个年轻大夫,是那大夫让夫人下令拆了棺材的,说是不吉利,晦气。”
“晦气?”
黎恒很是不满的冷哼一声,仿佛理所应当的指责起了沈清染:“你们老爷现在都那个样子了,她还敢蛊惑夫人拆了棺材,你们瞧瞧这是什么人,能安了什么好心思?指不定是哪来的江湖骗子,到时候让你们老爷暴尸荒野难道就不晦气了?”
仆从们没想到黎恒是个这么敢说的,谁也不敢应这个话,只好盼着黎珏能劝劝黎恒这个要人性命的兄长。
黎珏也觉黎恒说的太过,却是劝阻的十分敷衍:“哥,娘都与爹扶持了大半辈子了,肯定是接受不了爹熬不过今年的事啊,情急之下,被几个江湖骗子骗了也正常。”
“这又是怎么了,大早上的便这般吵闹?你们……”
黎夫人唉声叹气的从内院走了出来,还当是外院这些婢子又嚼了谁的舌根子,正想惩治一番,却瞧见了归家的子女。
说不清缘由,沈清染只觉黎夫人看着子女的眼光躲躲闪闪的,好像很是惧怕,又像极心虚。
黎恒更是不为黎夫人在仆从面前留任何情面,大声指责了起来:“娘,我已经与你说过很多次了,人家大夫都说爹没救了,你还穷折腾个什么劲?瞧着吧,这下子又请进府个江湖骗子,非得早些把爹折腾走了你才舒坦!”
黎夫人被他说的心中惘然,她自然知晓希望渺茫,可她瞧着黎老爷还有口气在,哪能眼睁睁的瞧着黎老爷等死呢?
自幼习来的三从四德不容她反驳黎恒的主见,只讪笑道:“娘是觉得你爹还没到那个要死的地步,找别的大夫来瞧瞧也好,更何况,我瞧那小公子是正儿八经的学医的,不像是那些行骗的老郎中。”
“您是觉得是不是骗子俩字都写在了脸上了?”
黎恒呛的黎夫人哑口无言,她在平日相处的仆从面前被自己的儿子狠狠挫了面子,一时觉得有些难以自若。
黎珏也是顺着兄长的意思讥笑道:“娘,这便是您的不是了,我知道您一心为爹奔走,但也不能瞧个白白净净的大夫,就觉得是能救人的吧?嘶……这还指不定是什么人呢,传出去了也不好。”
她阴阳怪气的腔调,实在入不了沈清染的眼。
对于沈清染这般在宫中浸淫久了的,黎珏只能算是个会在言语中挖苦宫里姊妹的小姑娘,还是最不入流的那一种。
黎夫人到底是听得出黎珏言下之意的,无非是暗指她瞧见了沈清染长的白净,便以看诊的名义请回了府上,传出去……不好听。
传出去什么不好听,她更是一清二楚。
“珏儿!”黎夫人彻底被黎珏惹恼了,说话都打着颤音:“你爹尚还在人世,你怎能说出这等的荒唐话?那些礼法诗书,你都学到哪去了?娘辛辛苦苦教了你和你兄长大半辈子,你就是这么回报爹娘的……”
“娘,我们也是想好好尽孝,让爹走的舒坦些,你找这些大夫,不也是平白让他多吃苦么?您放心,女儿和哥哥一定好好替您老打理家中财产,到时候肯定带您一起去京中享福去。”
黎珏冷哼一声,与黎恒一道大大方方的绕过了黎夫人,大步离去。
黎恒临走,还不忘撂下一句狠话:“娘,儿子今个儿还有要事急着做,便不多陪您了,等会来我再替您解决这些江湖骗子。”
江湖骗子,说的自然就是沈清染与元宸了。
“我就说他这是疯了。”
沈清染昨个与元宸单方面的打了个赌,一没赌注,二无赌约,单单赌黎夫人的儿女不是个东西。
“为利所趋之人,都是这般的模样。”
元宸轻声道。
二人还未多说,百般无助的黎夫人便失落地掩面轻泣,嘴里嘀咕着:“我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沈清染于黎夫人忽然多了分同情。
女子总是会对女子容易产生共鸣的,毕竟曾受过相似的苦,就极其容易读懂对方心里憋着的苦楚。
“家风不正。”
沈清染点了点头,认真打趣道:“以后好好教你儿子,我怕我到时候年纪大了,经不住这么大的气。”
元宸冷笑道:“他若敢惹恼他娘分毫,本王便让他知道什么叫父子反目。”
“……”
沈清染顿了顿,一时分不清自己与元宸谁才是那个在说笑的。
“虎毒尚且不食子。”
“不。”
元宸道:“若是心狠毒辣起来,虎也可食子。”
沈清染开始担忧起了自家儿子与闺女,摊上了这么一个爹……那还真是打碎了牙咽到肚子里都不够,还得笑吟吟的哄着。
呵,男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