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看他胃口不小，只拿一些功勋来讨好他，只怕是没什么用！就连我手下的黑豹死士，如今也更听他的号令，瞧着不大安分，倒也是……你们秦家，就没一个是没有野心的，倒不枉你们秦家长辈从吴国不远千万里迁到京中，觊觎元国皇室这么多年，也总算是熬出头了啊。如果他真的不老实，我会解决他的，你放心便是。”
吴亲王的话中埋了太多的话，沈清染竟有些理不清。
秦家原是吴国人，觊觎元国多年？
黑豹死士从一开始就有秦方贤来掌控？
秦方贤如今已经通敌叛国了？不对，秦方贤——已经与吴亲王联手了？
沈清染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很清楚前世的结果，不仅元昊的皇位坐不久，就连吴亲王最后也没能登上帝位，因为他们远低估了秦方贤的狼子野心，更低估了秦方贤为了实现自己的宏图霸业到底铺了多少路。
率兵攻城，却在百姓赞誉中登上帝位，先帝元昊沦为阶下囚，踩在旁人骨血登上皇位的秦方贤却被称为盛世明君，沈清染由不住在心中冷笑几声，只觉荒谬！
沈清染一门心思梳理这些荒唐事，也不知吴亲王是几时离开的。
殿内燃着温暖甜腻的熏香，秦太后浑浑噩噩地望着角落发怔，险些沉沉睡去，又被心口的一阵拧疼唤的清醒，她的眉目也因此而拧作了一团，扑通一声跌坐在地……
如此巨响，殿外守夜的婢子吓得不轻，提着灯笼就闯了进来。
拂袖间打碎了彩绘十三金钗的瓷瓶，连桌案旁燃着的一炉沉香都被狠狠地打翻在地，香灰呛的秦太后嗓间是又疼又痒，更熏出了酸人的眼泪，沾了香灰与血污的绸缎衣袖就像是刚从染缸里捞出来的粗布，显得秦太后好是落魄。
想要上前搀扶的婢子露了怯，秦太后这一段时间的反常让她风声鹤唳，只好胆怯的试探着：“太、太后娘娘，地上太凉，奴婢来搀您起来可好？”
婢子发觉自己被无视了，只好接着问：“太后娘娘，奴婢搀您起来可好？”
秦太后仍不理人。
婢子失落的叹了口气，短短几日，她早已习惯了秦太后的迟钝，可她刚要退下，便瞧见了秦太后手心中半寸长的口子，险些吓丢了魂——宫中主子出了事，做奴婢的往往要受罚，便是轻的，也得受上和主子一样的罪。
她连想都不敢想，赶忙跪在了地上：“奴婢愚笨，不知太后娘娘竟伤了手掌，请太后娘娘让奴婢为您包扎上罢！这、这口子绝对耽搁不得，求您开开恩吧……”
确是迟钝的秦太后望着手心被瓷片所割出的血淋淋的口子，不觉分毫的疼，竟满不在乎的朝着华贵宫裙抹了抹，见血勉强是止住了，秦太后才微微觉得满意。
婢子几乎要两眼一翻就归了西，秦太后早前还嫌晚洗了几日的袄子不干净，一恼火便烧了几十件衣裳，容不得半粒灰尘在眼前浮现，怎么这会反倒不在乎了？
哪怕性情大变，也总该有个道理啊！
婢子来不及顾忌太多，满脑子皆是不瞒下秦太后的伤口，一准要被割上许多道同样的伤口，顿时连痛觉都涌上了掌心，连滚带爬的就爬到了秦太后身前，先将秦太后身旁碎裂的瓷片都扒到了一侧去。
饶是抹了一手香炉灰，婢子也觉值得了。
然而秦太后又恼了，仿佛眼前人夺了她的金银财宝似的，猛地将婢子推坐在地，也按到了那瓷片堆里。婢子强忍着吃痛的一声哀嚎，硬生生将这声哭喊吞到了肚子里，然而憋不回泪珠，婢子只好哭哭啼啼的求着秦太后：“太后娘娘，奴婢知道错了！”
她哪知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哄秦太后开心要紧！
秦太后抬起头来，婢子被那凄白的脸色吓了一惊，连咸涩的眼泪都吞回了肚子里，呆怔怔地望着秦太后，直到秦太后下了最后的通牒：“给哀家滚！哀家不想瞧见你们这些碍事的！”
“是、是！”
婢子险些喊出一声鬼，连忙爬起来跑出了太后殿中，留下几个血掌印。
秦太后吞了吞口水，她彻底的丧失了理智，正如那些讲着鬼怪异闻的话本子上写着的行僵，两眼空旷无神，鼻子倒是灵敏嗅了两下，她似乎是嗅到了那诱人的药味。
鲜血横流的痛觉于秦太后而言早已麻木了，她贪婪的嗅着空气中隐隐的药箱，恨不得将所有的空气都吞入腹中，来一解此时困苦。
见屏风后静下来的沈清染刚要起身离去，就被脚边趴跪着的秦太后吓了一跳，险些连呼吸都要停了下来，再一细瞧，秦太后几乎要给她磕了头，泪眼婆娑的讨着药，倒也是十分可怜。
风华倾国的秦太后此时就像是沿街乞讨的乞儿，沈清染叹了口气，便取了枚药丸递到秦太后托起的掌心里。
今夜晚风凄紧，天寒霜冻。
沈清染扯了两下单薄衣领躲避，却仍被冷风钻了满怀，冻了一哆嗦，她没什么太硬朗的身子骨，但善于强撑，往常都是强强挨过一个冬，在军营中更是如此，她向来不容旁人瞧见她软弱的一面。
玉兰见状，关怀道：“宸王府如今如此得太后娘娘重用，便是让侍衣局来为您裁上两件衣服也无妨，侍衣局应当也有您能穿的衣裳，要么明个奴婢去为您取两件回来可好？您应当会喜欢。”
“明日再瞧罢。”
沈清染倚在明月台旁，便是秦太后雅致，能想到在偏殿修起一座亭台来赏月，酒意呛了心，她打发起了自发陪她守夜的玉兰：“你回去休息吧，我待会便睡下了，不必再服侍什么。”
玉兰要端酒盘离去，却被醉醺醺的沈清染拦了下来，也只好独自走下楼梯。
“晓风残月……”
沈清染嘀咕着醉话，天边泛起点点雪花，沈清染也随之露出笑意，又忍不住泛起泪珠。
“便纵有千种风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