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元祺从奉劝几近转为威逼，在旁默不作声的吕青终是开了口：“祺王殿下所言的确有理，然将军府能走到今日，绝不仅仅是凭借陛下的信赖，将军府的今日，都是先祖以血肉搏出来的。”
她长舒了一口气来缓解心中紧张，如果眼前人是寻常人，她大可与其各抒己见，来论一个思想的高低，可眼前人是元祺，是天家的人。
吕青只能谨小慎微的将每一句话都在心中考量再三，再向元祺诉出。
“如今老爷下落不明，陛下不愿派人如大海捞针一般的去找寻，臣妇可以理解，但此时将军府中亦是难安稳，又如何拨的出人来请缨挂帅？祺王殿下好意，将军府上下领了，只是有些事，将军府也别无他法。”
元祺竟仍是漠不关己的神色，仿佛吕青这些慷慨所言都不能让他动容，因为他本就不在乎此事。
象征他风流性子的折扇翩跹于晚风中摇曳，元祺合扇，托腮相望沈清染：“无人？本王瞧沈小姐便是不二之选，只怕这京中，也选不出第二位了。”
哪怕沈清染始终听循吕青的劝告未曾吭声，结果这恼人的担子竟还是落到了她的身上。
沈清染率性想要担下此任，毕竟老夫人不能想象元昊到底狐疑到了什么程度，她却是清清楚楚，结果还未开口，就见老夫人先恼了。
老夫人竟不顾眼前人是长安王元祺，拄着拐杖便站起了身，哪怕是佝偻着身子，也仍然能从她眼中看到坚韧。
“不二之选？祺王殿下将老身放在何处？”
她这几步路走的非但不虚，反倒是步步稳健，威势难当。
早听闻沈老夫人是在军营之中与沈老将军结识，还是老夫人先以弓矢为礼定下的一桩亲缘，沈清染还总存有几分对此事虚实上的鄙薄。
如今一看，未必是虚话。
“沈老夫人虽身姿稳健，却也早过了领兵之年，沙场之上，并非儿戏。”
元祺所言非是嘲笑，他甚至还正儿八经的担忧起了老夫人的身子可否能承担的起行军劳苦，却只得性子刚强的老夫人冷哼一声。
“有何不可？老身自己的身子，自己还能不清楚？若是陛下请您来托词，就请您回去回禀一声，若需沈家出战，老身绝不含糊，誓不与贼共生！”
“祖母不必如此勉强自己，您是家中长辈，沈家还需得您与娘一起坐镇，否则将军府若是真垮了，父亲回来当如何？”
沈清染一手搀扶住了老夫人，已经能觉出老夫人指尖的冰冷，万分明显的念头在她心中回荡，如今算是被证实了——老夫人在强撑。
“清染，不许胡说！”
老夫人的眼中闪烁着剔透的水珠，是泪，若说最不希望将军府有什么闪失的，那便要属老夫人了。
当年沈老将军埋骨沙场，便是办事雷厉风行的老夫人打点好府中上下一切，才让将军府有了今日盛景，亦是因此才有了沈夫人裙钗之年代夫请缨一说。
元祺笑笑，沈清染一时竟也揣摩不出他到底在笑些什么。
“本王不喜欢为任何人做托词。”他此言便算是否认了为元昊做托词一说了，元祺仍然在笑，却多了分凄寥的意味：“沈小姐，此事你应当比本王清楚，以沈将军的本事，到底会不会于阵前失踪——去做逃兵？”
“自然不会。”
沈清染答的干脆至极，沈渊到底会不会做的出临阵逃脱的事，她心里很清楚。
“那吴国如今不明沈将军底细，可有本事能在万千将士中虏去沈将军？”
这倒是值得沈清染琢磨了会，才开口：“若是不知底气，便是有本事，也不会贸然行动。”
“这是自然。”
元祺这会儿才笑的有几分自在，连摇扇的动作都轻快了起来。
他不语，沈清染却已解其中意——元国有人从中与吴国勾结。
“您所言臣女记下了，此事臣女自当有分寸，今日时日已晚，如果臣女有心请缨，自会亲自面圣。”
谈妥了此事，元祺也并未多留，沈清染奉了老夫人的命将人送至府门外，才听出元祺若有所思的嘀咕，其实是在提醒着她。
“早知沈小姐这么通透，本王索性一开始便不瞒着了，毕竟这说的太多，倒真成了本王在威逼利诱似的。其实将军府此次不肯派人出征，皇兄也自会选择提拔其他人，只是到时将军府处于什么境地，就不好说了。”
“被替代之后的下场除了被毫无顾忌的除去，还能有什么？只怕是连半刻的心软都不曾有。”
沈清染说起此事淡漠的态度着实是让元祺为之一震，赞誉道：“沈小姐真是聪慧。所以本王也是为自己考虑嘛——与其跟不清楚底细的人一同出征，半路便尸骨寒凉，还不如与沈小姐交易一二。”
“您还真是不择手段。”沈清染不由得笑出了声，却像是在夸赞元祺的心思“狡诈”一般，又笑问：“那您想谈的是什么交易？方才耽搁了良久，也未听您说出什么来。”
“本王需要不对本王出手的将领，而沈小姐，不，将军府很需要这个消息，沈小姐觉得这个交易如何？”
沈清染的算盘悄然在心中打响，总觉得是有些亏了本，毕竟一个是轻易能够打探到的消息，另一个是有折命风险的战争。
“祺王殿下不过是将战报早些送至了将军府中，如何能谈得上交易二字？”
元祺摇摇头，十分认真的轻声否认道：“沈小姐觉得如果没有本王来告知，这战报会是什么模样？是沈将军战死沙场，还是临阵叛逃？若不是本王提点，沈小姐可还能想到有人通敌这一层面？只怕沈将军只能含怨被扣上污名了吧。”
“沈小姐，这交易无论是于你还是于将军而言，都不足称得上一声亏。毕竟京中只有你能救回沈将军，也只有你是所有将领中，本王，信得过的人。”
“沈小姐觉得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