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菁用指甲尖端轻轻在脸颊划动,仿佛要剥下这一张皮面,两眼无神的喃喃着:“她们都是被人放在了心里的,唯独我活的像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笑话。吕嫣儿,她害的我好深。”
“小姐怎会是笑话。”
婢子连过多的话都不敢言语,生怕再说了什么刺激沈元菁的话,只好是默不作声的伫立在沈元菁身旁,等到了天色渐深。
随着屋外的吵闹声渐渐散去,徒留婢子小厮整理杂物的说笑声,沈元菁与婢子都知晓了屋外的宴席已经散去,万千不值她过眼的红尘云烟也都尽数散去,如今只留下了归于平静的尘埃,还有被云色所遮的一轮圆月。
“折花,你说我长的如何?到底有哪一处,让我输的这么凄清......”
被唤作折花的婢子颇为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软了性子一心柔声的安抚沈元菁:“小姐的长相从未有一处输给过旁人,京中不知有多少姑娘瞧见了小姐的花荣要无端垂泪、黯然神伤呢。姑爷也不过是未仔细瞧过小姐的面容,等瞧过了,也会一门心思对小姐好的。”
“那元宸呢?元宸为何、为何眼中从来就没有过我!”
沈元菁几近崩溃的直呼着元宸的名姓,折花有意阻拦,却少了几分胆量,她只迟疑了一瞬,沈元菁手中紧攥着的铜镜就掉在了地上,摔成了破碎的镜片。
“连它也在嘲笑我。”
沈元菁微微皱眉,有些许神智恍惚的迹象,折花不由得害怕了起来,慌忙趴去地上收拾残破的镜片,哄笑沈元菁:“小姐想多了,这不过就是面不能言的镜子,如何能嘲笑的了您?它就是想,也没那个本事,它不配。”
“可我分明听到了她在嘲笑我!”
讥讽的笑声在沈元菁的耳旁久久回荡着,整洁端庄的发髻被有些疯魔的她蛮横拆下,几缕发髻都垂在了肩上,只一瞬就又溜到了腰间。
沈元菁青墨般的发丝垂在了身后,她不再像喜娘子,更像出嫁之日饮鸠自毙的疯娘子,而她手里攥着的,正是清晨沈清染为她斜插在发髻间的金钗。
“小姐,您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夜色倒是深了......不如这发髻奴婢就不为您重新束回去了?”
折花十分担忧沈元菁如今的心智,大悲大喜忽犯疯病的也不在少数,何况在她心里沈元菁本就是个极其脆弱的娇小姐,风吹易折,雨淋易伤。
夜深了。
她还在担忧,就瞧见沈元菁已经拿着沈清染相赠的金钗刺向了自己的脸颊,嘴里迷糊的嘀咕着:“徒留一张毫无姿色的脸,倒也不过是这般酸涩,索性毁了去,也有一个他们心中无我的道理.....”
“小姐!”
折花来不及顾忌自己仔细捧在手里的镜片了,慌张的将几枚镜片掷到了地上,就扑到了沈元菁的身侧,开始哭哭啼啼的劝阻起了沈元菁:“小姐,您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呀!若是要夫人知道了,她又怎么受得了?您只忍一忍,总会过去的......”
“过去?如何过去?”
沈元菁笑得凄厉至极,好似临行前决绝赴死看破千万的死囚,她的力气多少要比折花大上了些,不大费力的就将金钗的尖端对准了自己娇柔的脸颊。
此刻真要动了手,沈元菁反倒是有些犹豫了起来,一时下不去手。
折花便是趁着这一瞬选择了心狠,硬是去从沈元菁的手中将金钗抢了过来,看见被自己攥在了手中的金钗,折花总算是松了口气。
可沈元菁又怎会是个让她省心的?
沈元菁也趁着折花不留神,去抢折花手中的金钗,然而折花精明,反应比之沈元菁也要快了些,自然未能让沈元菁如愿。
两人一撕扯,沈元菁的掌心中就见了红,豁大的口子如对折花当头一棒,她担忧的便是沈元菁伤了自己,如今她竟反而伤了沈元菁。
担忧始终是掩饰不过心中恐慌,沈元菁沉着的时候不过也就这么一会儿,想起早前在将军府中沈元菁毒辣的手段,折花就噗通地一声跪在了沈元菁的身前,俯首认下罪责:“奴婢护住心切,一时下手不知分寸轻重,还请小姐责罚才是!”
她见过因不小心碰折沈元菁的指甲而被生生剥去所有指甲的婢子,也见过不小心冲撞了沈元菁被沈元菁倒吊起来饿了三天三夜的婢子,许多鲜血淋漓的景象在她眼前闪过,她害怕等待她的是剁下整个手掌......
在折花心中本该勃然大怒的沈元菁连半点反应逗都没有,在折花的心里,这是不对的,哪怕此时伤了的不是沈元菁,而是她,沈元菁都会责骂她手脚笨拙,何况此时伤了的的确就是沈元菁呢?
折花讪讪的抬起头看沈元菁的神色,沈元菁就像是未曾点窍的躯壳,又有几行热泪与止不住的鲜血让她看起来像是活生生的人。
沈元菁呆呆地望着寸长的伤口,神情有几分恍惚,仿佛眼前这道口子所撕开的不是她的皮肉,而是什么旁的东西,比如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罢了,不过是条微不足道的口子,又未曾伤到什么,何必如此在意.....折花,我倦了,累的很,你将灯熄了,伺候我休息吧。我不等了,也不盼了。”
“小姐当真不等姑爷了?”
折花悻然起身想要去吹熄烛灯,大抵只有沈元菁清楚她等的从始至终都不是秦方贤,而是元宸。
“不等了,他又如何会来。”
比起沈元菁雷霆震怒般恨不得剥了她的皮,折花更害怕沈元菁这副丢了三魂七魄的样子,她哭哭啼啼的跪在了沈元菁的身旁,又手足无措的扯下自己衣服上的一缕布条为沈元菁系起了伤口,忧虑:“小姐,您又何必再逞这个强呢?奴婢自然是知道您心里不好受的!见您如此委屈,奴婢又如何好过?奴婢倒有一法子......”
只可惜棉布刚刚碰了血的一瞬间,就被红浊的血所渗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