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与心思坚决至深的沈清染相视,竟是被那眸子里的深意凉到了骨子里;她所瞧见的好像是一汪毫无波纹的月下湖泊,单是只瞧上一眼,就如同整个人浸在池子里一般凄冷。
“清尘,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吕梅敢在沈府中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只将自己当作了正儿八经的主子?”
沈清染反问道,经人这么一提点,清尘适才觉得好像是这么一回事,虽然吕梅表面对老夫人恭敬至深一口一个姨母唤的赤忱,可无论如何瞧,都不像是把老夫人放在眼里了的模样。
“清尘听闻她一直是这个雷厉风行目中无人的性子。”
清尘看人到底还是不够通透,可前世的她恐怕还不如清尘看的透彻,否则又怎会当吕梅真是一门心思的对沈家好?不过是层浅薄的皮面罢了。
“这是一。”
沈清染淡淡地,又道:“吕梅掌家的权利是从吕青的手中接过的,便是她折腾出花儿来,她也是名正言顺的。自古掌家之权以主母为先,府中老夫人便要颐养天年,看似人人敬重,实则并没有什么实权。”
清尘吃惊地张大了嘴,等沈清染将这些一五一十地为她剖析了出来,她才后觉过来沈清染如此平静的同时心中大抵经了不少的斟酌,才换来了此时的沉着。
“怪不得她从前敢那么纵容手下的婆子,原是仗着这个。”
“祖母若知我受了委屈,定是愿为我讨一个公道的。”
沈清染叹了口气,尽是怅然,又道:“只是我如今尚还没有足够的证据,怕是只会让祖母为难。外人所瞧见的,不过只有吕梅为沈家尽心尽力这么多年,祖母若是此时惩治吕梅,外人只会当是祖母过河拆船,不识情义。”
这人情世故的事,沈清染在宫中不少了解;之所以宫中时而能得些平静,正是因为有些人碍于失了人心,不敢轻举妄动,可见人心是极为重要的,足以绑架她人。
顿了顿嗓子,沈清染的嗓音有些酸涩,她大可从容面对前世所有负她害她之人,就难以坦然世间少有的对她好的人。于这些人的亏欠,也是她需要很久才能还的清的。
前世她只当祖母是迂腐顽固之人,又不喜她这个嫡孙女,所以才更喜欢吕嫣儿,哪怕是沈元箐都要比自己更得祖母的喜欢,可如今细细想来,竟有那么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不能看祖母因为我一个人背上骂名。”
沈清染攥紧了拳,前世她让沈家上上下下背负叛国之名,今生她绝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清尘知晓了。”
清尘体恤地将沈清染放回在床上躺好,宽慰道:“好在老夫人已经将表小姐改姓的事搁置了,您就先安心养好了身子吧。”
“此事我一时还放心不下。”
她心里已经有了个法子。
既然吕梅以情义逼迫老夫人心软为吕嫣儿改姓,那她便也拿感情让吕梅彻底断了这个念想。想叫沈嫣儿?那还得问问她沈清染答应不答应。
“父亲将要回京了。虽说父亲未必会允准此事,可难免吕梅到时不会。”
沈清染遥望窗外月,一时竟觉这遥月中也是一汪湖泊,浸出了她心中些许醉意。怨遥夜,起相思;愿做自去自来堂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
翌日清早。
清尘提点着院儿里一众新拨来的小丫鬟,斜眼一瞧沈清染起了榻,便也顾不上这边还在忙,赶忙回过身快步赶去劝阻沈清染了。
“小姐,您这身子还没好利索呢,何必急着起来?”
“无碍。”
沈清染脸色皎白,正如没有血液流转似的,难免清尘担忧,更何况在外人眼里她险些战死,好不容易才从中捡回一条命,定是伤了根本。
恐怕还有人猜测她能不能熬过今年这个冬的。
“我要出府一趟,你替我更衣吧。”
清尘见劝不住沈清染,便自作决断,为沈清染择了一件稍厚实些的衣裙,今日风喧,连院内的树枝都被拂地簌簌响。
她知晓沈清染一向是有自己的主意的。
故而清尘只是坐在马车一侧盯着沈清染的身影,甚至能察觉到沈清染遥望窗外的背影中透着伤情,清尘的心骤然一紧,她似乎又有点动摇。
或许还是当初的沈清染更好些,至少那些中伤从不会伤了沈清染。她家小姐永远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模样。
却是一瞬间,马车兀然停了下来,好生颠簸,清尘的头直接磕到了车框上,半晌才回过神,只觉是入骨的疼。
“小姐,您,您可仔细呀——”
这马车车夫不知是遇了什么困窘的事儿,竟打着在下坡路向后驶去的主意,刚刚所颠荡的一下,也正是因为忽然闪下下坡。
沈清染心中放心不下,便探出头去瞧,却眼睁睁地看着车夫滚落下了马车,马车也一瞬被人劈作两截,只在她身侧一寸!
此处极少有人走动,正因此,沈清染才选了这条路去往另一家药铺,却也是无奈之举,若正巧遇见元楚,她保准当晚元宸便能将她所购置的药材添上十份送过来......
而眼前两名黑衣男子想必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小姐!小心!”
清尘只怕是伤了沈清染,见人反应极快,便一起跃下了马车,眼睁睁地看着被人劈作两截的马车滑下坡路撞到墙面上,摔的粉碎残破,只余下了一堆破烂枯木,还有滚落一侧的车轱辘。
沈清染蹙起眉,刚刚眼见要人车俱毁,她只顾着与清尘一齐跃下马车,倒是忘了取出自己藏在车上的佩剑。
赤手空拳与两人较量,她怕是疯了。
“清尘,快跑。”
刚与清尘跃上最近的房檐,沈清染就见其一的黑衣男子哀嚎一声,就被人用银丝线束住了手脚,待沈清染错认的银丝线在日光下闪烁一瞬,沈清染才发觉,这是棺材钉与铁丝。
“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做的这么绝?”
沈清染起了疑,还有另一拨人想要取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