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最初吸引他的，也正是这份与众不同。
杨曦说，“还用问么？你要我做的事情，若是有做不到的，那也是无可奈何，但只要力所能及，我定然会竭尽全力为你做到。”
楚云昭说，“那就留在这里吧，等着看我败亡，等到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我要你立刻离开。”
“抛弃你，也许就是我做不到的事情之一。”杨曦这样说着，语气低落。
楚云昭轻轻的笑了一声。
她说，“我还想着，我看上的人，也许总有一天是能平定天下的，想要登上帝座，你要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保全自己。只当是为我吧。”
她语气里多出几分消沉，“我们武家出身的人，忠君奉国在第一位，只是有时候也忍不住想，我若是在帝座之上，也许许多事就不会如此难做。这天下，原该交给聪明人才是。我们家小七还是算了，也不忍心让他去见血雨腥风。我空有武略，一生征战，也没见保护什么人，反倒造下不少杀孽，一心想扫荡天下平定北境的，这心愿，也只能交给你了，要保重啊。”
话说到最后，语气里竟也流露出几分关怀之意。杨曦听着，便觉得心里酸涩，只能低头。
他说，“我答应你，会为你完成心愿。”
楚云昭点头，说，“好，我也会让大哥与七弟支持你，以报答这份心意。”
做天子，从前也是想过的，只是现在，想法却几乎全然不同了。想想数十年之后，若是孤身一人身在高位，心爱之人却不在身边。便如同那位开国皇帝一样，独自在听雨小筑之中，对着画像思念昔日红颜，转眼一生过，就算重权在握，也许也没什么意思吧。
与其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就算匈奴不肯援助，大不了两个人一起逃亡，哪怕是逃到天涯海角做一对布衣夫妻，也算值得。只是，以楚云昭之性格，必然不会容许他这样做。
走一步看一步吧，他还想着，如今他自己就留在朝露之城，不管战局如何，哪怕只凭一人之奋武，如果只是想要保住楚云昭，应该也足够。
没过多久，杨曦收到了竞豹儿的回信。
是他的意料之外，却在楚云昭意料之中，果然，援兵之请求，被拒绝了。
竞豹儿说匈奴虽然与朱雀皇朝是盟军地位，但毕竟是被朱雀皇朝军势所胁迫，为自保而作出的权宜之计。而说到以军势压迫蛮族，这种事情，一直都是楚家军干的，尤其是这位百鸣公爵，有她在，对蛮族有百害而无一利，恕蛮族不愿插手朱雀皇朝内战，以免事后遭到报复。
除了这些，又多说了几句，杨曦之生母阿依冉曾经是匈奴王之女，也是蛮族人敬仰畏惧之天女。嫁到天启之后被封丹宫，与帝都天启公卿贵族之女平起平坐。杨曦之舅父，如今也是匈奴大可汗了，但就算如此，匈奴人毕竟还是蛮族。他与杨曦是姑表兄弟，但两人姓氏不同，杨曦他日若是回到匈奴，恐怕也难得到认可。
看竞豹儿的意思，似乎还是担心他若是在朱雀皇朝混不下去了，有朝一日会再回朔方原争权夺势。竞豹儿是生性耿直的人，与杨曦说起这些，也未必是警告，恐怕，句句都是实情。杨曦自幼在朱雀皇朝内廷中长大，乳母，侍从女官，教母，师尊，都是华族人。他如今同匈奴人站在一起，连自己都能感觉到，他们截然不同。就算他是天可汗的外孙，匈奴人也不会认可一个朱雀皇朝的皇子去统率他们。
然而身在朱雀皇朝，也没有人将他当做自己人，从小便能听到四处窃窃私语，说他是小蛮子。他生母丹宫自从嫁入皇宫，便一直郁郁寡欢。天子怜悯她远离故土，特意自北境运了数吨草皮回来，在丹宫内铺出大片草原，放养了几匹小马，说是为了缓解丹宫思乡之情。就算是这样，也能听见宫里人嘲笑，说果然是蛮族女人，欣赏不了南朝的园林文化，蛮夷的宫殿，可不是只配种草。
冷言冷语听惯了，也就不在乎了，如今想想，故土与成长的地方，都无法接纳自己，想起楚云昭说的那些话，若是能得楚家倾力支持，有朝一日皇权在握平定天下，也并非全无可能。
明明身在朝露之城冰冷的夜风之中，他却觉得，胸中这一腔热血，简直快要烧起来了。
杨佑在城外，攻势日渐凶狠起来。
如今城中将领，多数都是暗部出身的杀手，并不擅长领军作战，俨然是有些支撑不住。
时日拖得越久，对楚云昭越不利，城中粮草难以支撑，将士们也颇有怨言。
楚云昭这些日子病的更沉重了，慕清容万不得已，下了重药，让她日日昏沉着，好能养病养得快一些。但病入骨骸，虚不受补，一时半会儿，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偶尔清醒片刻，似是也不怎么关心军报的样子，听几句，又睡去，她已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却还会叮嘱，将士之中，若有人不愿坚持，就随意离去吧。无须随她一起败亡。
神色一如既往的从容，到了生死边界，居然还晓得替他人着想。楚云昭的确是一代名将，虽然因为性格的缘故，不知明里暗里得罪了多少人，但也因着骨子里的几分善意，手下将士才愿意为她舍生忘死。
到后来，众人商议军务，都已经不再打扰她了。众人之意，也不能再执着于守城。朝露之城原是孤军奋战，若是被围日久，兵器与粮草不能相继，必然也是不得长久的。
杨佑一向以耐心著称，擅长攻防却不擅长决战，若是能冲出朝露之城，与他决战于城郊，趁机将其击溃，然后再一路冲至南境，与楚云桓统率的衡江守军汇合，顷刻之间，便能占据半壁江山，之后与那位摄政亲王谈判，至少就能有些余地了。
计划倒是不错的，只是有一点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