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允回到天启的时候，天启的局势已经彻底稳定了下来。
刀龙府手上还有些兵力，基本都留在封地盛京，世家封国的军队撤出天启之后，如今在帝都附近，算得上手里有兵的，也就只有刀龙家与楚家。
但廷尉府与内廷龙禁尉，以及天启城内的巡防营都已经在楚云皓的掌控之中，说是天启城如今被他控制，也不为过了。
数日之前听说新帝已经继位，因为还在国丧期间的缘故，并未举办登基大典。如今无论是天启城还是內宫，处处都是物是人非的光景，但表面上，依然还是一派平静的模样，所谓波涛汹涌，其实都在水底。
新皇登基，内宫之中基本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持中殿首座慕清容是楚家远亲出身，六庭馆馆主楚君仪原本便是楚家人。先皇教母的身份摆在那里，有楚君仪稳稳当当压着局势，六庭馆自然无人敢轻易出声。
内廷其实也没有反对的必要。先皇统共没有几个兄弟。太子自裁谢罪，东海郡王叛乱，远在南境的南冕亲王杨曜，论起辈分就不好说了，是先皇的兄弟，当然算是皇叔。论起母家的关系，杨曜生母是楚家出身的贵妃，与先皇后宫那位权妃算是表兄妹，这么说来，与楚云皓同样，算是小皇帝的舅父。
南冕亲王和楚云皓也是称兄道弟的身份。将楚家权妃生的那个孩子推到王座之上，如今楚家虽然有些势单力薄了，但凭着与帝王的骨肉血亲，早晚还是能再度崛起的。
天启动乱的时候，南境也不怎么太平，南冕亲王派了数千步兵入帝都勤王，事后撤去军队，对于内廷局势，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新皇登基，南境那边也中规中矩的呈了庆贺的表章，俯首称臣。这位亲王虽然年轻，但论起沉稳，倒是胜过许多年高德劭的宗室贵族。
刀龙府自然是有异议的，但就算有异议，如今也是无话可说的状态。内廷礼部的规矩摆着。以先皇子嗣之单薄，这个孩子就是唯一一个血统方面无可挑剔的继任者。身体不好是不好，也未必就到了朝不保夕的地步。圣武，桓武，裕仁数位老亲王都有提出异议，无外乎是说杨烈身体不好，不能担天下之重任，理应从宗室之中令选合适的皇嗣。但也都被内廷婉拒。
说是婉拒，楚云皓陈兵内廷护卫着持中殿中的新皇，谁又敢造次。如今在北边防线拿到兵权的杨允初初回城，倒像是一个救命稻草似的，被刀龙府的诸位公子紧紧抓住了。
安平侯说，“楚云皓如今未免也太过于嚣张了，刀龙府冠盖如云，什么时候怕过他们楚家，不过是手握重兵，就敢在内廷呼风唤雨，怕不是又一个乱臣贼子。”
别的年轻公子们也随声附和。说楚云皓不过一介内廷武官，如何与君候相比，君候可是在边境立过战功的。若非君候前往北境卫国，天启又岂会沦落到如此地步，让宵小之辈挟天子以令诸侯？
言下之意磨刀霍霍，恨不能起兵清君侧，将楚家人斩尽杀绝。倒像是当初，天启动乱的时候，平定叛乱的是他们而不是如今身在內宫的楚云皓似的。
杨允自战场上回来，眼看着这么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倒是多少能理解了当初楚云昭在刀龙府公子们面前飞扬跋扈的心情。说起来是身份贵重的世家公子，但这样的言行举止，还真是一点也不能跟身份匹配，自然得不到别人的尊重。
杨允拿起茶盏略微抿了一口，说到底是想打发无聊的心情，顺口问了一句，“世子呢？”
听这些人说这些没用的怨言并没有什么意思。刀龙府出入追随在亲王身边的都是世子杨佑。若说猜得透亲王的心思，除了杨佑不作他想。
安平侯身后坐着的湘公子低声道，“亲王这些天有些不舒服，世子陪着亲王，也不见露面。”
也就是称病不朝了。杨允在心里微微冷笑了一下。他那位父王，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但凡朝堂上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就称病不出躲避一阵子。先皇前面那位先皇纵容着兄弟，先皇纵容着叔父，如今倒好，换了小皇帝，圣武亲王辈分又升一级，做别人的祖王叔了，要说倚老卖老，倒也合情合理合乎身份。
至于世子，与亲王同进退，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儒门讲孝道。世子这般温文儒雅的人物，自然是孝顺的。
杨允低头喝茶，淡然笑着说道，“宫里如今是什么情形，刀龙府何去何从，怕是没有人比世子更清楚了，你们有空在这儿闲聊，倒不如去找世子，没准还能打探些有用的消息出来。”
湘公子看向眼前这位君候，讨好的笑着道，“世子身边有规矩，谁敢轻易去问呢？不及君候随和，能照应我们这些人一二。”
杨允抬起头，冷冷的目光自安平侯脸上掠了过去。
这里这些人，多数都是年轻的公子，这么些年都是跟着安平侯混的，不知道是太过于年轻没有依靠以至于急功近利，还是安平侯这样的性情真是带不出什么像样的人，一个个论政绩什么也没有，谄媚的功夫倒是能有八九成。怕不是平日里奉承安平侯练出来的功夫。
杨允还真不需要这样的人奉承，只是眼看着刀龙府宗室后代颓唐至此，心里也不免生出怒意。
并不想明说，他起身道，“那也只有我去一趟宫里，看看是什么情形了。”
原本以为为了北境的事情，或许会被亲王斥责一番。亲王不出面，没有别的人能管得了他，他倒是乐得随心所欲。
安平侯在他身后，幽幽道，“兄长想要去见楚家的人，我们又怎么敢阻拦呢？”
仔细听来，这话里，还有几分阴阳怪气的意味。
杨允懒得理他。这个时候入宫，让别人看来，或许都以为他是为了向楚家示好，但对他而言，其实想要做的，也只有将那柄故剑交还这一件事而已。
楚家两位主帅死在北境战场上，总要有人给个交代。如今亲王和世子不在，他做什么，也不必问过这些没什么用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