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枪对剑,自然是较为重的兵器略占几分上风,然而楚云清骑马,竟豹儿人在地上,居高临下的冲击过去,竟然也打了个措手不及。
竟豹儿倒是从容不迫,硬生生接下几次重击之后,借着手中长枪的重量,不仅勉强压制住了楚云清,甚至逼迫他不得不弃马选择步战。
每一枪都对着战马攻击,若是再不下马,恐怕优势也会变为劣势。楚云清自马背上滚了下来,在地上略微翻滚两圈,用剑支撑住自己,抬起头看向竟豹儿。
当初并肩作战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一日。如今已经到了兵刃相见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客气,每一次兵刃交击,都拼上了全部的力气。也将多年的怨念一并随着兵器声的击打之中发泄了出来。
愤怒自然不是无端而来,四十多年前匈奴族背负叛徒之名,与朱雀皇朝联合防御北境衡江前线。两族用联姻维持关系,表面上并肩作战,实质上私底下相互扯后腿冲突不断,积怨之深不可胜数一言难尽。
直到攻击统万城。表面上看,是朱雀皇朝背信弃义,实质上,是匈奴先与东海郡王勾结,在朱雀皇朝境内点起叛乱之火,背后的目的,自然也是利益。
对于楚云清来说,更重要的是私人恩怨,当初楚家不得已弃守辽阳要塞,背后便有这些匈奴人的推动。
蛮族人向来主张北陆蛮族性情耿直,不像华族诡计多端。华族则有另一种说法,东陆华族礼仪之邦,多少是讲些道义的,不似蛮族人茹毛饮血,没有廉耻观念,怎样卑劣无耻的事情都做的出来。
但这么多年,或许是与东陆华族来往的多了,蛮族人之中,也不乏思路迂回智计百出的谋士。这么些年,朱雀皇朝与蛮族,与其说是合作,还不如说是相互算计更为贴切一些。
与一以贯之的敌人相比,还是反复无常的盟友更为可恶。刀龙亲王这句话是没说错。联姻又怎样,养虎遗患这么多年,到最终还是兵戈相见,不死不休。
外围防线被撕开,身后的骑兵们一涌而出。蛮族人也不是傻的,渐渐收拢阵型,开始阻挡。楚云清死死盯着竟豹儿手中的长枪,耳边听到阵阵厮杀声,心里所想的,却是当年楚云昭还在做北境统帅的时候曾经教给他的事情。
这世间到底有没有战无不胜的名将?
当然没有,作为武将,一个人的武力值再怎么强都是有限的。就算被传成凶神恶煞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女武神,楚云昭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千军万马挡在面前的时候,该过不去,还是过不去。
那为什么你从来没有败过?
所有军队,都有薄弱的地方,看穿薄弱的所在,然后击破那个地方,就能赢。
最为重要的,是看穿破绽的能力。
怎么看穿。
不知道,或许大多是时候都是在依靠感觉吧。
名将的经验摆在那里,在战场上辨别风向,更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眼瞥过去,哪里的士兵流露出胆怯之色,哪里的武将指挥不力,能在一瞬间看清楚,然后挥剑往目标的所在冲过去,或许就决定了胜负。
而且不能拖延,军队是瞬息万变的,若是不及时将看到的破绽击破,或许转瞬之间,所谓的破绽就会不再存在,胜负也会被逆转。
如果看不到呢?或许生性迟钝,就是察觉不出所谓的风向,又该怎么办?
楚云清是不懂。那个时候他虽然年轻,但在战场上的日子也不算短了,一贯是跟在楚云昭身后的,楚云昭指哪儿他就打哪儿,或许真是天性没有那么敏锐,他看不到对阵双方所谓的破绽在哪里。
但是记得那个时候楚云昭的回答。
楚云昭说,战局之中,除了破绽,还有最为重要的地方,军队其实也和器械差不多,破坏了最为重要的控制中心,整个器械就会变成废物。
所谓的暴风眼,战局之上最为重要的部分,就是指挥官。若是双方实力悬殊,无力翻盘,以一人之武勇,或许没有办法翻转战局。但以一人之勇,杀了对方的指挥官,或许还是有希望的。
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指挥官向来是在中军。战场上打仗的,多少都算是武士,正面冲击还行。潜行之类的事情,原本就不擅长。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寇首级,根本就像是演义小说为了哗众取宠而写出来的故事。
但若是想要做翻转战局的英雄,当然是要亲手书写传奇。更何况现在,他也不是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寇首级,竟豹儿就在他面前,他们对面作战,每一剑都斩击在对方身上。
杀了这个人,只要杀了这个人就有希望。楚云清此刻觉得,他习武半生,为的便是这一刻,真刀真枪的以命相搏,长枪的枪头划过面孔,划出长长一道伤痕,溢出的血液让俊美的面孔宛如修罗,但他依然不顾一切,只一剑一剑的砍杀过去。
凶狠至此,几乎已经没有什么章法,但武士的本能还在,每一剑都是往对方的破绽砍过去。竟豹儿以长枪刺向他的胸口,指望他回手防御,他却早已将生死置之于度外,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
竟豹儿不得已回手防御,甚至被楚云清逼退了几步。他略微吃惊的看着楚云清,微微皱了皱眉。
他是北境出身的人,自然心里有数。这位名义上的北军统帅已经有近十年没有亲自上战场了,却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武勇在。如今倒是觉得,亲自下场与他动手,或许是个愚蠢的决定。
再后退两步,身后便是树林了,他惯于用长枪。但是到了这个地方,反而施展不开,索性接着提枪格挡逼面杀机的机会,将整支长枪扔了出去,自身后抽出两把匕首,与楚云清接着缠斗。
树林之中枝杈郁郁葱葱,两个人心思全在专注的缠斗上,根本无暇顾及周遭环境,但凡有挡路的枝杈,直接顺手劈掉,不知不觉间,也开拓出了一块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