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鸮默然片刻。到了这种时候，已经没有必要与任何人商量了，她必须自己做出决定。
前前后后，所有已经发生的事情与可能将要发生的事情都在脑中过了一遍。
星盘与现实在眼前交错。她可以做出判断，但是她不能错。
面对这不讲什么道理的世界，谁能保证自己从来都没有错过以后也不会错呢？
做出决定的人，向来是要背负骂名，反正她已经习惯了去承担去背负，多这一次少这一次又何妨。
雪鸮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没有时间了，是没有时间了，杨晔的耐心有限，这座殿所，也未必能守得到天亮。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说，“我们出去吧。”
幸好兰芳此刻是还在楚云容怀里抱着，不用眼看着悦华翎再将自己的孩子交出去一次。
到底是亏心，到了这种时候，也不必故作仁慈让她们母女再道别。无外乎是撕人心肺的事情罢了。已经做了残忍的事情，就只能狠心到底。
楚云容站了起来，她手上抱着兰芳，没有打算交出去，却将婉心叫到了身边。
楚云容对婉心说，“我这一去未必能够回来。小殿下往后就交给悦宫了。你我这场缘分若是了结在今日，我没有能力安排你的前程，你为了自己打算，就带些银子去民间生活吧。若是不想去，往后跟在悦宫身边照料小殿下，就要请悦宫多关照了。”
悦华翎抬头，看向云容，语气苦涩道，“权妃又何出此言？”
论名份，她还只是个昭仪。然而这一刻，权妃娘娘称呼她的语气，就跟从前先皇身边的那位悦宫一样。
当初北境战败的时候，大宗师与那位悦宫毁家纾国，以商人的身份力挽狂澜保住了帝都天启，才为悦氏争到了儒门四贵之一的地位，也为他们家那位娘娘争得了悦宫的称呼。悦华翎今日又何德何能能获此殊荣呢？若是为了她亲手送出去的女儿，未免也太对不起兰芳。
楚云容看着悦华翎道，“你放心，能做得到的话，我一定会保兰芳周全，但我们所有人都清楚，这一次去见那位郡王，若是计划失败了，不止是我和兰芳，就算是她们都未必回得来。”
说的是龙莲，雪鸮，楚曼如。
都是武将，都是刺客，以命相搏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无外乎就是尽力而为，死而后已，但是如果她们都死了，长生又该怎么办？
楚云容说，“这一次，是我拜托你。替我照顾好我的孩子，如果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故，就让云皓带着你们和长生一起逃走吧。能带多少人是多少人，我会用性命保护你的孩子，我想你也会以同样的态度来对待长生。”
朱雀皇朝自开国以来，从来没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谁知这一刻是不是王朝的终结呢？如果真的到了这一步，云容觉得，真的是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她也不会再期待长生有朝一日卷土重来夺回王座。能活下去就好吧，哪怕隐姓埋名。
只是想到长生身上背负的期待，为了这个期待到现在为止死了多少人，果然还是觉得不甘心。流着帝王血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平凡渡过一生。
然而那些将来，都不是她要想的事情了。兰芳是一个牺牲品，她又何尝不是，她要带着兰芳去见杨晔，所谓的诱饵，是权妃娘娘与內宫的小殿下。兰芳替代长生，至于她自己，没有人可以替代她，她也不打算让任何人替代自己行这一段路。
若是她不能回来，长生所有的将来都与她无关，若是结局注定如此，那她只能希望长生忘记这个母亲。
当初早知道会有今日，就不该亲手照顾这个孩子。付出的感情越多，分离的时候就越痛，对她或者对长生来说都是一样的。既然生在帝王家，就不该那样用心。
雪鸮说准备好了，龙莲在前面开路，楚曼如跟在后面殿后。雪鸮站在持中殿前的廊檐之下，略微等了片刻。
她在暗处，并不需要亦步亦趋的跟着。
从楚云皓身边经过的时候，楚云容停下了脚步，略微嘱咐了几句。大概是在说将来的事情吧。以身犯险并不是什么值得的事情。楚云皓是在反对，但他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楚云容唇角含笑，说，“九爷啊，我知道你不满，如今天启之战沦落至这种地步，每一步都非你所愿，可是你能怎样呢？你还能做什么？”
楚氏曾经有九云，如今数数，还能剩几个呢？放在天启这一局最为关键位置的棋子，是这位年轻的九公子，他尽了全力去奋战，可是最后他什么都做不了。反正最终改变不了结局，放这个人在这里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当初让他抛下一切身份地位，和他曾经喜欢过的那个女孩一起浪迹天涯。留在这里做什么？
平时是不会管他叫九爷的。客气些的时候是九公子，亲近些说话的时候是叫云皓，也是这个时候，按捺不住嘲讽的心情，才这样尖酸刻薄。
没准这一次道别往后就不会再见了，又何必这样伤人。这样想着，云容微微的叹了口气。
“这一局，你无能为力，就不要管了，但是云皓啊，你要记住，若是还有将来，若有将来，若是你有机会，一定要牢牢的将权势抓在手里，无论如何都不要放手，不要让给任何人。因为只有当你手握权势的时候，才能保护你在乎的人。”
当初不明白，楚云昭为什么要那么强硬，处处跟刀龙府的人作对。和别人争权夺势争到自己成为众矢之的甚至拖累家族。未免太过于愚蠢。如今她懂了，也已经晚了。
天启这座城，权势与力量不过也就那么一点点，放手一分，就被别人争过去一分。这一战若是兵权都在楚家手上，结局未必如此。想要将有限的力量都抓在自己手上，就难免树敌。委婉也罢，强势也罢，只要与别人争夺所谓的利益，最后的结果都是如此。
楚云昭最终不得善终，其实也未必是她的错。任何一个人在她的位置，也都不能再做的更好了。因为当初朝露之变惨烈结束的缘故，后来楚家低调收敛，结果就是把楚云昭辛苦争来的地位败了出去，以至于沦落到今日境地。
是他们自己的错，所以活该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