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鸮站在一旁，带几分好奇神色，打量着那位常玉寒姑娘。
她已然留意到了。之前风满楼与苍狼王看着这位常姑娘的眼神里，都隐约有几许情深。何况这位姑娘的身份是五毒教的圣女。如今五毒教已经在太极门麾下了。那这位常姑娘在战局中的位置，想必也十分重要。
人生的不错。是很漂亮。但也确实，一看就知道不是华族人。苗人里面美人不少，也很少见到这么漂亮的。眉眼五官之中透露出几分艳光。这样姿色，放入人群之中，应该是十分引人注目的。
侧耳倾听他们叙说往事，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常玉寒姑娘曾经在苗王身为王子流落民间的时候救过他的性命。因此苗王对她颇为感激。但就眉目之间的神色而言，这感激之外，怕是别有几分情愫。
这位常姑娘美貌之外，额外透出几分温柔和顺的娇媚气息。苍狼王落魄之时能被这样一位貌美女子所拯救，在那之后被她迷惑，倒也不奇怪。
令人讶异的是，兵长风满楼看向她的眼神里，竟然也有几分难以言说的关怀之意。
既然是五毒教曾经奉若神明的圣女，能颠倒众生，也不算奇怪。
雪鸮心里思索着这些事情，便听他们不急着说正事，倒是叙了一些从前的渊源。常玉寒的声音低且哀切。从旁听着，自有几分楚楚动人的风韵。
连风满楼也觉得意外。他与常玉寒是青梅竹马的关系。自幼同她一起长大。但却也未曾听到过她以这样的语气同别人说话。
常玉寒轻声道，“玉寒如今在苗疆已经被指为妖魔，即便如此，王上依然愿意相信玉寒么？”
苍狼王似是犹豫了片刻。然而最终，还是十分坚定的点了点头。
雪鸮人在一旁看得清楚，那双深紫色的眼瞳里，怀疑与不安都一闪而过。留下的，是坚定的信任。
雪鸮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她心思灵透，一眼便看出常玉寒对着苗王，不过是在演戏，口中念出的，都是台词。不知苍狼王是否察觉到这演技痕迹。但苍狼王对待常玉寒的态度，却完完全全是真心相待的。
大概是真的喜欢她，才能这包容。
常玉寒说，当初太极门围攻五毒教，久攻不下。她原本也没有必要引爆五色云蛊以致玉石俱焚。这一切，其实都是玉阳君的阴谋。
将五毒教尊崇备至的圣女变成屠戮教众的妖魔，将原本试图覆灭五毒教的太极门塑造成救世的圣主。常玉寒声音颤抖，言辞振振的指责太极门颠倒黑白，雪鸮在一旁听着，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莫离坐在另一旁，眼神尖锐的看了她一眼。显然是十分不满。
雪鸮也回过去一个白眼。
看她做什么。有什么好不满的。这世上的事情，分什么黑白。说太极门颠倒黑白。五毒教难道就清白无辜了么？
对于他们而言，无外乎胜者为王。只要能守住疆土就行。哪儿管得了苗疆内部这些宗派的争斗。看着就觉得烦心。
莫离与她对视片刻。眼神交汇之间，已经转了千百个念头。雪鸮再度叹气，起身去外面，果然莫离便随着她一起出去，一路走到了练兵的校场那边。
校场空旷，四处一览无余。两个人站着说话，也不怕被别人听见。
莫离道，“我看你一脸不以为然，显然便是没有将常玉寒的事情放在心上。”
雪鸮点头承认，说，“我看那女子，眉目眼神之中都是戏。演技精湛细致入微，堪称可圈可点。但我这些日子真是很忙，没有功夫去看戏子诉衷情。”
莫离无奈的看了她一眼，道，“真是孺子不可教。你可知道，为五色云蛊一事，五毒教总坛共有一百七十二人遇难。其中包括五名长老，七名护法。五毒教受到重创，自此一蹶不振，因此才会迅速落入太极门的控制之中。”
雪鸮微微点头，说，“我知道苗疆中人对五毒教信仰极深，常玉寒之前也是被奉若神明之人。但眼下他们奉若神明的人，又变成了玉阳君。信仰不过是个寄托罢了。我们这样关注他们内斗的事情，又有什么用处？”
“西苗中人信仰五毒教上百年，常玉寒被奉若神明也有二十余年，一朝被拉下神坛而已。玉阳君在东苗经营太极门的时日也不算太久，如果我们能证明常玉寒是被玉阳君陷害。那就可以动摇太极门的根基。”
“我看她那模样，不像是被陷害的样子。倒是卯着劲想要去陷害别人。”
玉阳君说，“真相如何，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攻破太极门。”
雪鸮冷然笑了笑，“军师果然深谋远虑，如今已经被兵临城下了，还要想着去反攻。”
莫离说，“打都打了，不一次性斩草除根，往后还是没完没了。南境经营这么些年，也是该到收网的时候了。”
雪鸮沉默片刻，说，“越是这种时刻，我越是觉得，心内有几分不安，总没有办法消弭。”
莫离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说，“你确实是变了。”
雪鸮不说话。
她自己也知道。如果是楚云昭在这里，看事情的角度，与做出决断的方向，想必都会与她完全不同。
当初藻雪以命换命，是觉得楚云昭这个人值得活下去。然而剑灵终究不能逆转生死。回来的，不过是另一个拥有楚云昭记忆的剑灵而已。
雪鸮与藻雪是同一把剑生出来的，她倒不觉得藻雪所做的一切是徒劳。记忆尚在，那个人存活于世的痕迹便在。等到有一天，所有曾经记得楚云昭的人都死去，她才会从这世界上彻底消失。从这个方面来讲，那位赫赫有名的女武神，怕是要千秋万代了。
她并不在意自己的来历，也不怕让别人失望。但总有人，在望向她的时候，目光深远，看得是十几年前的楚云昭。时间久了，便让她有些在意。
莫离也是聪明人，看透了她的心思，便不打算再提此事。却不料被雪鸮叫住。反而继续说了起来。
“当初你肯出山，别人都说是为了楚云昭，看到我今时今日的模样，你会失望么？”
莫离还没有回答，雪鸮自顾自答道，“我看是不会。因为你并不是为了我才离开隐居的所在，再度踏上战场的。”
莫离点了点头，说，“你猜对了。我再度回到战场，并不是因为你。”
雪鸮看着他，眼神清澈见底，她问，“那是为什么？”
莫离说，“并不是不能告诉你，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自己想到答案。”
那大概就是现在还不能说了。
雪鸮这样想着，也并没有再追问下去。
她其实并不擅长用思考来揣摩别人的想法。但只要放在心里，从旁安然看着，时机到了，自然也就明白了。
他们回到军帐那边的时候，见谈话已经告一段落。常玉寒眉目含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她的容貌其实算不上惊世骇俗的漂亮。但就是眉眼之间，有一种罕见的娇媚之色。打量的时候，就难免心中微动。
旁人还不觉得。风满楼毕竟是见过她们姐妹两个的。常雪霏容貌与常玉寒相似，但就是眉目之间欠缺了这几分媚色，站在姐姐身边，就会立刻变得不起眼起来。这几分天姿国色落在她身上，也不知是福是祸。
此刻苍狼王坐在常玉寒对面，柔声安慰着。听这絮絮低语，似是在说，五色云蛊一事，与这位常姑娘全然无关。她也是被人陷害，不明就里。
真要不明就里，如何全身而退的？这事在雪鸮看来，根本就是疑点重重。但看军帐内的氛围，似乎众人都已经认可了她的说法。
有些人自不必说，是为了利益而接受她的说法，而另一些人，或许，是真的相信她。
风满楼站在一旁，神色也是目瞪口呆。
雪鸮悄然站在风满楼身边，低声道，“兵长怎么看？”
风满楼微微苦笑，他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刻意不想让别人留意到。雪鸮虽然耳力敏锐，也不自觉的稍微靠近了些，试图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风满楼说，“我与那位常姑娘，是少年相识。如今多年不见，我也辨不出她的面容是如何模样。但是，我相信她。”
雪鸮抬头，淡然的瞥了风满楼一眼，心里却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旧相识都愿意选择相信她，那作为从旁看她没几眼的人，或许也没有立场提出什么怀疑。
就算如此，雪鸮从旁看着，也觉得这份信任，未免太过于轻易。
或许只是因为喜欢她，所以她做什么都对吧。男人的心意，有些时候就是这样盲目。偶尔打动人心的，或许也就是自这种盲目中透出的几分天真。
刚才说话的时候，她没有留意。其实已经和风满楼靠的很近了，在旁人看来，也是有几分熟悉亲昵的感觉。
突然之间抬头，他才发现，杨曦在军帐的另一边，目光淡然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