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杨佑手中弦放开，箭笔直的射了出去，破开上一支箭尾，稳稳落在靶心。一时间四周彩声如雷。杨佑却放下弓箭，道：“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夜也深了。倒是没想到，连靖王与宁王也过来看热闹了。”
“刚跟外朝那些人应付完，七弟闹着非要过来看看自家表兄弟们，我也只好陪他过来了。”
也是在替杨曜着想。皇子与外戚关系过于密切，难免惹人猜忌。有杨曦陪着，多少能减几分嫌疑。杨曜如今尚且年幼，怕也不知道其中的道理。倒是看见楚家九公子，便欢天喜地的凑了过去，拉着他的手，说长说短，又问起云兮的伤势，听说云兮这些日子还是不大好，小小面孔，也跟着流露出忧郁的神色来。
怀王在一旁站着，不由冷哼了一声，道：“还真是兄弟情深。”
杨曦懒得理他。只和云清说话，杨佑道：“怀王这阵子不是在陪叶贵妃养病么，如今夜也深了。怕贵妃挂心。不如我送怀王回去吧。”
“世子日理万机，这点小事，就不足挂心了，本王自己能回去。”
简直是拂袖而去，但幸好，最终还是没打起来。
杨曦眼见他走了，才叹口气道，“吾三哥一向脾气不怎么好，这些日子，又为父皇养病只带着楚贵妃的事情，心里有些不痛快，也只敢跟这几个孩子计较了，倒是劳世子从中斡旋。”
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就忍不住鄙视怀王。真是丢人丢到外家去了。圣武亲王一向是支持太子杨旭的。他们家的人，怕是巴不得怀王嚣张跋扈出乖露丑，早晚自己坑死自己，都不用别人动手。
杨佑道，“也不算什么大事。我心里倒是奇怪，楚贵妃前些年自封昭阳殿，不是说要清修么，这么些年了，讲句不恭敬的，都以为那位娘娘形同退宫了。谁又料得到，陛下前往盛京休养，单单想到她。”
杨曦瞥了一眼，见云清正在远处指点一大群孩子射箭，稍微退了几步，轻声道，“当初七弟出生没多久，那位母妃便请旨退宫了，只是父皇舍不得，所以才一直留她在昭阳殿。虽然说是退宫，但称呼地位，与从前都是一模一样的。而且，退宫也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那会儿生了七弟，楚家在外朝又权势炽烈，怕遭人妒恨罢了。说起来，那位母妃的容貌，在宫内怕是无人能及了，性情又温和。父皇还是愿意让她在身边陪伴着，心里舒服些。”
杨佑道，“内宫里的事情，我也是不知道的。都说叶贵妃圣眷正浓，让你这么一说，倒像是楚贵妃让着她似得。”
杨曦意味深长道，“说不上什么让不让吧。那一位虽然请旨退宫了，也没损失什么，反倒是叶贵妃张扬过度，地位又那么引人注目的，平白受了不少腌臜气。三不五时，宫内的事情顾虑不周，还要被母后叫过去说几句。说起来，当年楚贵妃在宫里主事的时候，可没出过什么岔子，隔了这么些年了，也没人说她有什么不好的。”
“我是没怎么见过楚贵妃，太子妃云萍倒还略微相熟一些。太子妃思虑周全处事温和，大概是像这位贵妃。”
杨曦点头，道：“我之前也听说过，楚家女孩子里，数云萍最为懂事知礼，更难得的是天性聪慧举一反三。因此才被仁和皇后选为太子正妃。”
说到这里，又停了一停，对杨佑道，“议论宫闱里的事情，原本是不该的。只是你我之间，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也就说说罢了，听说你又快要纳妃了，我在这里，也提前道声贺吧。”
南疆那边，自楚云昭出征之后，军报往来，不知不觉便已经过了半年多，听说是异常惨烈。因为那边气候地理特殊的缘故，再加上苗人擅长蛊术，又诡诈异常，这一仗，打得倒比北荒战场艰难的多。
楚家能抽出来的援军都被派到南苗那边了。北部边防空出来的位置，只能让圣武亲王手上的府兵顶上。楚云兮在兵部撂下狠话，说楚家哪怕战至一兵一卒，也必然会让楚云昭平安归来。
四公子云桓原本一直是镇守在衡江前线的，如今也被调动至南苗协防。有那位熟知兵法，思虑冷静的少年名将守在楚云昭身边，杨曦倒还觉得略微放心了一些。
他人在天启，也就只能从粮草军备上想些办法，给楚云昭一点支撑了。但除他之外，京中居然还有人在帮忙出面，说服各地领主，为楚云昭调动援军。私下查访了一番，却发现，那个人居然还是圣武亲王世子杨佑。
私下里见到，不由问起，“王世子如今为楚家做事，不怕摄政亲王怪罪么？”
杨佑略笑笑，道，“说大了，是为皇朝护卫疆土，论私心，也不过是不忍心看云兮这般病重还要为这些事情劳心劳力，多少让他省点心罢了，我倒是想为他祈祷平安的，但生来就没信过什么神佛，怕也是没有用场，不如做些实事。”
“倒是没想到，你对长公子这样用心。”
“他待我，从来都是真心实意的。为他做这些，也就是理所应当了。”
朝堂内外，一向尔虞我诈。昔年布衣之交的情谊，便显得格外贵重。圣武世子杨佑，倒是生性磊落的人。旁人都说他气度与亲王极为相似。细想一番，亲王当年，未必也不是这样。只是在这权力场中历练多了，心思难免就变得沉郁起来了吧。
兵部送来军报，说云昭将南苗王族铁军卫困锁至南岭战场，只差决一死战。
这一次的军报格外详细，将双方军势，南岭地脉图形，兵力布置，战法策略都写得一清二楚，一看便知，是出自衡江前线那位四公子云桓的手笔。
衡江布防的军队与楚云昭已然会师，战必然是死战。云兮通过兵部向内阁提出恳请，要求将京畿三大营抽调一半，调至云南兵府，协防南苗。
准与不准尚在其次，京畿三大营中，除了隶属于皇室的羽林军之外，便是一向由楚家统领的内廷禁军，以及常年驻京的巡防营。如今除了羽林军只奉天子军令行事，其他两支军队，云兮手中自有军令，随时可以调走，文书恳请是必须走的流程，以楚家在军队的影响力，按说也该是直接批下来的。
楚云兮的折子递了上去，当天兵部尚书便以朱批写了准字，封存之后交到内阁，尚未日落便已经审核完毕，呈递内廷那边，若是天子尚在内廷，大概看都不看，直接就在封签上盖上玉玺了事。然而如今圣武亲王代为摄政，呈递内廷的折子便送到了他府上。
意料之外，却不难猜测，圣武亲王将奏章按下不表。云兮若是一意孤行擅自调兵，那便是犯上谋逆。而这些时日，除了书信往来四处请托求人斡旋之外。云兮似也是真的按兵不动。眼看催促援兵的文书一道比一道急迫，杨曦先沉不住气来，亲上楚府探望云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