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秦五丫又一次感叹,李家村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关于西山不能进的传言可真是害人。李家村里的农户多数都不富裕,这一条西山不能进愚令,可不将大部分人的财路都断了?
不过也亏的这条愚令才给自己留了一套活路,想到这个五丫不免苦笑。
秦五丫是有自知之明的,如果没有西山上的好东西,就拼着自己一个要啥啥没有,干啥啥不会的乡下丫头除了被人卖了嫁出去还真没了别的出路。
“怎地,妹子是打算卖这山梨子?”
瞧见秦五丫先是两眼放光,之后又是若有所思。李氏瞧在眼里也不免看出了五丫的心思。
“嫂子您吃着这味道,可觉得行?”
知道李氏是个见多识广,又甚是有主见的,秦五丫不免动了让她帮着自己参谋参谋的心思。
“行,哪有不行的道理。这山梨子味道脆甜爽口可不必老三家自个儿种出来的差,我瞧着这山梨子个头还要比老三家的好上许多。”
李氏三口并作两口很快将手里的大梨子消灭一口,随后有些惊叹道:
“我可听人说,长在山上的野山梨子可都酸苦的很,个头也十分小颗,平日根本没人摘。怎么你这个竟然有这般大,还比旁人自家中的更香甜?”
“这我也不太晓得了。”
五丫摇头道:
“想来是咱们村的风水好,我瞧着山上的果子树都个顶个的长的水灵。”
其实李家村的风水好不好,五丫并不清楚,只是五丫心中有另外一个答案。
她是亲眼瞧过那几棵山梨子树的,知道那些个山梨子树比她从前见过的要高大粗壮不少,想来在西山是有些年头的了。
果子就好比普洱。
大家都知道越是有些年份的老普洱树产出来的普洱就越是醇厚,那果子也定是这样才越是香甜。
只是这话秦五丫没对李氏说,毕竟西山不能进的事儿不能让镇上的人知道。五丫倒不是怕李氏会去与自己抢东西,是怕李氏听了传闻会不让自己再进去。毕竟在这个年代大家都十分迷信这类的说法。
“兴许还真是。”
好在李氏也不过是随口一问也并没有纠结秦五丫说的在不在理。反而开玩笑道:
“我瞧你们村的风水定是好的,要不然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机灵的小丫头来。”
“嫂子您这话可就说错。”
五丫抿嘴一笑道:“咱们村的风水或许能养那些庄稼果子,可一定不养人。要不然,您瞧我还能长成这般模样?”
“竟是胡说,哪有自个儿这般贬低自个儿的。”
李氏不满的拍了下五丫的腿道: “你这模样怎地?我瞧着就很好,水灵的很。”
“婶子,我都黑成这般模样了还水灵呢?”
见李氏一本正经的模样,秦五丫都有些被乐笑了:“那我瞧着咱村方寡妇家养着的那头小黑猪也挺水灵的。”
“你这丫头,说话都不忌讳......”
秦五丫与李氏坐在房檐阴凉处,与院门外的小道还有些距离。
那章管事听不清二人再说些什么可却是将二人嬉笑打闹的画面瞧了个真切,气的狠狠的伸脚躲了一下脚下的黄土地,却反被小道上的一快尖石头给扎了脚。
秦五丫刚刚一直在拿余光偷瞄章管事,自然瞧见他气急败坏恼羞成怒模样,乐的往自己嘴里猛惯了口茶水小声的对李氏道:
“嫂子你瞧这日头,不过巳时三刻就毒成了这般光景。亏的咱上头还有屋檐当着,若是就这般杵在头底下还不知道晒成什么样子呢。”
“可不是,虽说如今已过了七月,可我瞧着这日头却还是一日胜过一日的毒辣。往年倒还好些,今年也不知道怎地竟热成这般光景。
我家那口子之前在镇外的碎石场做工,不过才晒了两日背后就脱起了一层皮。
后头我特意拿水浸湿了他的衣裳在让他出门,还让他自己也带了一罐子水去,等衣裳干了自己就往背后泼上一些才熬了过去。”
李氏吃过梨子也拿余光瞟了一眼站在日头地下脸色铁青的章掌柜,又重新制起了鞋面,只是眼角眉梢幸灾乐祸之色渐浓:
“我瞧着那章家管家一脸的细皮,定是没吃过什么苦头的,这要是晒上一两个时辰,还指不定再能晒成什么样子呢。”
“不说一两个时辰了。就凭着他,我看不出半个时辰就熬不下去。”
还真不是秦五丫看不起这秦家管事。如今这日头,莫说是一个细皮没下地干过活的管事了就是寻常做惯了粗苦伙计的苦力都吃不消。
果然,才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章管事的额发间就被晒出了层层细汗,的热浪透过薄薄的鞋底烤的他的双脚酸痛
,全然失了力气。
章管事咬牙从胸口衣襟处取了帕子擦了擦自荐额头的细汗,刚想抬却被头顶强烈刺目的光线晃晕了眼。
“这破日子,可真够晒的。”
章管事忍不住低声咒骂着,却全然忘了昨日他手地下的一个小童因打翻了他的茶盏被他拖去院中罚跪,整整晒了四个时辰。如今那小童还在柴房里躺着,只怕再不灌药就熬不过去了。
章管事原先站在院外不肯进去,是想给秦五丫一个下马威。
他以为凭着他的身份秦五丫一定会诚惶诚恐的亲自出来迎他,之后他便少不得要好好给那乡下丫头立立规矩。
到时候不但能将大小姐交代下来的事情办妥了,说不定还能从中克扣下不少银钱,这也不枉他今日白白来上一趟。
可惜章管事如意算盘打的响亮却不想当事人秦五丫半分不配合不说还居然将他晾在日头地下暴晒,而自己却躲在屋檐下喝茶吃梨嗑瓜子!
这让章管事觉得自己的肺都快要气炸了,恨不得叫人将那姓秦的乡下丫头也一并拖到院子里跪上个三四时辰方能解他心中的恶气。
可是有些事想归想,做却不能这么做。
章管事虽然怒火攻心,却也不是傻子,知道姓秦的丫头根本就是记了上次的仇打算和他死磕到底。
想来他原先想的说辞如今根本用不上,得另寻办法才是。
继续在院子外头杵下去?这么毒的日头可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
可要是就此不管直接回府,那大小姐交代下来的事情他又要怎么解释?
上一次采办果子酱的事儿他没办妥便将事情的缘由都推到了秦五丫和崔婆子的身上。
大小姐当时极为震怒根本,和他所想的一样没有去仔细思虑他言辞中的漏洞,反倒猜忌上了崔婆子。
他原以为这件事就此结束了,却不想今日大小姐又重提了果子酱的事情,而那崔婆子更是当着自己和大小姐的面,自行请罪推了采办的事。
说是她与买果子酱的秦家丫头私下里有些往来,推却此事是为了避嫌,不落人口舌,免得让有心的小人借此机会搬弄是非绝。
章管事清楚的记得崔婆子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大小姐略有深意的朝着自己望了一眼,当时自己还不明白是因为什么,可如今一想却猛的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丑老太婆!说什么避嫌,说什么怕有心的小人搬弄是非,可不就是在当着大小姐的面意有所指,说自己是搬弄是非的小人?”
章管事的脸色刷白,眼中尽是恶毒很辣之色,咬牙切齿的道:
“既表了忠心还把自己当枪使唤?!那个死老太婆之前一定是和姓秦的死丫头窜痛好了的,就等着今日过来让自己难看。
哼!年纪一大把了还不安分。你等着,有你好看的时候。”
章管事算是猜到了崔婆子和秦五丫的心思,看他却依旧没有将秦五丫放在眼里。在他心里头秦五丫不过是个十几岁的乡下丫头,哪怕有些胆色有几分小聪明又算的上什么?
章管事觉得秦五丫之前不过是因为有一个崔婆子再撑场面才牙尖嘴利的。
今日没了那个碍事的死老太婆他就不相信了一个黄毛丫头能有什么大气候,到时候自己只要搬出临杭章家的身份来,还怕那小丫头不把果子酱乖乖拿出来?
“哼!那个死老太婆竟让自己在大小姐面前再落一次面子。休想!”
想明白了此中原因,章管事也不打算再在院外耗下去了起身踱步就要往院内走。
坐在屋檐下观察着章管事一举一动的秦五丫冷笑一声转而对李氏道:
“嫂子,你瞧我说的没错吧,不用半个时辰他定是熬不住的。”
“半个时辰你还是多说了呢。”李氏也不是善良之辈:
“我可瞧的真真的,前后算下来总共还不到是两炷香。”
“秦姑娘,今日章某来寻之事,想来昨日崔嬷嬷就已然与你交代了吧。”
章管事缓步走进小院也不多耽搁直径来到了秦五丫面前,微微颔首掩盖去他脸上的怒意。等再抬头时却又恢复他寻常见客时的客气冷淡的模样。
不得不说大户人家的家教确实不错,秦五丫此时心里自然清楚眼前的中年男人恐怕都已经气的想掐死自己了。
可偏偏说起话,做起事来却依旧礼数周到,让人挑不出本分毛病。
若不是秦五丫刚刚无意间瞧见他眼底的狠辣之色光看他那张职业化的脸还真当他客客气气来和自己谈生意的呢。
“交代?什么交代!”
秦五丫佯装诧异的抬头看章管事,半晌才道:
“崔嬷嬷昨日是来我这处了,只是许久未见来寻我说说家常话罢了,并没有什么事情交代与我呀?”
“你...!”
没有交代,我今日来你能这般老神在在?!没有交代,我今日再在外头你敢这般欺辱与我?!
章管事觉得自己心口的火又被浇上了一碰热油,怒骂的话就想冲口而出,却一回神猛然想起大小姐今早意味不明的眼神。
心下打了个寒颤,脸上的怒色随之一收,硬是咬牙将刚刚到了嘴巴的话都吞了下去:
“崔嬷嬷可有与你说紫果子酱的事儿?”
“你说我原先那三坛子西番果子酱?”秦五丫略一思索道。
“是,正是!”
章管事闻言心下大喜:
“秦姑娘可能将那三坛果子酱拿出来与章某瞧瞧?”
他现在没别的目的,就是赶快先将三坛子果子酱弄到手,好回去和大小姐交差。至于这个姓秦的贱丫头和那个死老太婆他以后有的是时间满满收拾。
“我作何要拿出来与你瞧?!”秦五丫冷笑一声,毫不给面子的将章管事的话给呛了回去。
“你不是说崔婆子昨日已经与你说了果子酱的事情吗?!”
章管事一听就愣住了,他没想到秦五丫前一刻还承认的,后一刻就反悔了。不由心下大惊,这死丫头莫不是要反悔?!
“没错,崔嬷嬷昨日是与我说了果子酱的事儿。”
知道章管事现在心里头再想什么,可秦五丫就是不乐意顺着他的话说。反倒悠悠哉哉的给自己灌了口茶水顺手又拨了几颗瓜子往嘴里送:
“只是五丫有些不明白,昨日崔嬷嬷与我说了果子酱的事儿,我今日便要将果子酱拿出来给章管事看吗?
那崔嬷嬷昨日还与我说了镇子里有人专门收大粪,往后将屋后头的大粪池攒上一攒,指不定一个月还能换个三文钱。
那章管事我可要领你去屋后的粪池瞧上一眼?”
“噗!”
一旁正喝着茶的李氏初闻秦五丫的大粪理论一下子没忍住竟当着章管事的面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去。
眼瞧着李氏的茶水迎面扑来,章管事大惊失色双手护脸慌张躲开,可不想那身簇新的藏青色长袍上还是躲不及沾上了大片的茶渍。
“不好意思,不要意思。瞧您就是个大人物可不要和我一乡野夫人计较才是。”
李氏强忍着心头的笑意,嘴上不住的陪着理:
“不如我去寻井水来与你擦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