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喜福至两个丫头都出门了,魏嫂子怕厨房里蔡婆子一个人忙不过来,便也只歇了一会儿就说要去厨房帮蔡婆子做下手。
魏嫂子是个能干的,性子也好。从不因着她儿子是王六是张山手底下的人而自恃有什么身份在蔡婆子面前拿乔。
反而时刻敬着蔡婆子,颇有将蔡婆子当自己老娘伺候的意思。
前头秦五丫也有些不明所以,后头问蔡婆子一打听方才知道,蔡婆子竟然和魏氏的婆婆有几分相似。
虽然魏氏的婆婆走的早,可在时却对魏氏极好,故此魏氏一直惦念着的。到秦五丫这处一见到蔡婆子就觉得面善亲近,故此平日里行事自是多了敬重的意思。
蔡婆子也是个心善的,又偏巧了蔡婆子唯一的闺女十几年前就嫁了外乡人。
母女俩头几年还有联系,到了后头便干脆再没了来往。现下见魏氏不但年纪与自己女儿相似,且又待自己好。每几日,蔡婆子便也将魏氏当作女儿一般看待。
对于蔡婆子和魏氏两人的这种缘分,秦五丫自然是喜闻乐见的。内宅的仆妇丫鬟都足够安分守己,她这做当家主母的才能省事清净。
只可惜秦五丫这份清净并没有维持多久。
这一日,秦五丫领着后院的一众女人忙着将从西山弄来的旱葡萄洗净,正打算熬制了果酱要早早送去郊北的冰窖,却不想方婆子竟然回来了。
秦五丫之前是问张山打听过的,知道方达去柳北县旧堂要带足三个月。秦五丫想着方婆子既然心疼儿子跟着去了,显然也不会提早回来。却没想到方婆子竟然赶在六月底就回来了。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秦五丫有些奇怪,不过倒也没在院子里就多问,只好向蔡婆子等人交代了几句,方才领着王婆子进了正屋。
王婆子看着像是连夜赶回来的,面色有些难看,秦五丫打量了她身上的穿戴还算整齐,只发髻有些凌乱,便道:
“嬷嬷一路幸苦,不若先去屋里歇歇?”
王婆子见秦五丫一开口竟然不是动怒也不是让她交代去县里的原因,且还让她回屋去歇息,不由松了一口气。
只她倒也还算是知道分寸,并没有真的退下去,反倒朝着秦五丫福了福讪笑道:“夫人,老婆子对不住你。”
“嬷嬷严重了。”
秦五丫挑了挑眉,知道王婆子这是有话要说的意思,并没有阻止。
果然,王婆子见秦五丫并没有阻止她说下去,当即心下一喜,忙道:“我家那小子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竟惹了当家的不痛快,被送去了县里。
我想着这小子就这么去了县里也不能帮上当家的什么,就和我家老头子商量者去县里劝劝他,让他先回镇上来,在给当家的赔的错,往后做事再用心些,岂不更好。夫人您说是不是。”
“嬷嬷说的有理。”见王婆子越说越离谱,秦五丫也不觉生气,只笑着问:“那你劝回来了吗?”
“那小子打小就是个倔种,也不管我和他爹怎么说,他就是不乐意跟我们回来。只说当家的罚他三个月,他就要在县里那旧堂呆足了三个月,你说这小子砸就这么死心眼呢。”
一想到儿子死活不肯跟自己回来,王婆子就气不打一出来。
可偏生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打也不舍得,骂也不舍得,这才想着干脆还是自己先回镇上来。也好找秦五丫向当家的吹吹枕边风,若是当家的一改主意,岂不是一句话,自己儿子就能先回来了。
“确实死心眼。”秦五丫听着有趣,干脆顺着王婆子的话点头应承。
方达是不是打小就倔,秦五丫不知道,不过若说方达这小子是个死心眼,秦五丫却是怎么也不相信的。
在张山身边的,也就属这小子脑子最活络,虽然经常用不对地方,可怎么也和死心眼沾不上边。
这么明显的事情,王婆子作为方达的老娘竟然一点也没醒悟过来,真不知道是王婆子关心则乱,还是方达演技太好了。
“可不是!”
王婆子以为秦五丫真的认同她的观点,面上不由闪过一丝欢喜,便又道:“夫人,你说婆子王婆该怎么办才好。”
秦五丫轻笑,知道王婆子这是要把皮球给推过来的意思了,便又顺着她的话问:
“那嬷嬷打算如何?”
“要不然夫人帮婆子我去劝劝那小子?夫人的话,我那小子定然会听的。”王婆子小心试探道。
秦五丫眯了眯眼,看着王婆子,低低一笑:“嬷嬷是打算让我也跟着嬷嬷走一遭柳北县?”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见秦五丫这般说王婆子面上一慌。
王婆子的心思只是想让秦五丫去张山面前吹耳边风,至于让当家夫人亲自往县城里跑,就是再借王婆子十个胆子,她也不敢。
要说王婆子虽然有些地方行事过于张狂,不过到底不是太蠢。
旧堂那是什么地方,那是狼潭虎穴,但凡秦五丫去了出了点事情,张山可不得把他们一家子的皮都扒了。
“既然这使不得,那嬷嬷可有其他法子?”秦五丫笑问。
王婆子不知道秦五丫早已看穿了她,自以为时机差不多了竟又给秦五丫福了福,小心道:
“老婆子斗胆想请夫人去与当家的说说情,但凡当家的开口说一句,我那小子也就回来了。”
秦五丫脸上的笑意瞬间收了回去,微微正了正声量,看了王婆子一眼,道:
“嬷嬷应该知道我想来不喜欢过问前堂的事情。你这般请求岂不是让我为难?”
“夫人,老婆子求求你了。”
王婆子见自己说了这么多,秦五丫竟然还不打算帮忙,心头一急,嘴上少了把门的,说话愈发的没了分寸:
“我家那小子我知道,是个最老实不过的,定不会做什么对不起当家的事,求夫人去与当家的说说,先让他回来,回来了将功赎罪。”
方达老不老实不好说,可王婆子是不是安分秦五丫却已经看明白了。良久秦五丫微微叹了口气,道:
“不过是三个月,王嬷嬷何须这般着急?”
“夫人!我...” 一想到儿子收了委屈,王婆子的眼圈便跟着红了。
“莫不是方达在旧堂吃了什么亏,让嬷嬷这样惦记?”
见王婆子没将后头的话说出来,秦五丫淡淡一笑,继续说道:“当家的是什么样的人,嬷嬷心里应该有数。这些年当家的可有亏待过方达?可有亏待过嬷嬷?”
王婆子一怔,想要找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却又不知道改说什么,半晌方才讪讪道:
“没...没有。当家的待我们一家子都极好。”
“即使如此,嬷嬷今日又为何要在我面前说这些?”
张山治下严禁,可在物资上却从来不亏待手底下的兄弟,甚至连这些兄弟的亲眷也大多被安置在了朝青堂的产业里,过的比一般平头老百姓还要滋润不少。
这些秦五丫清楚,而作为在朝青堂待的年数不断的王婆子又如何会不知?
想来也正是因为清楚了,所以才会贪心不足,会得寸进尺,会一步一步的将自己的胃口撑大。
秦五丫微微摇了摇头道:
“嬷嬷下去歇着吧。待明日,我会让魏嫂子送嬷嬷去庄子的。”
“夫...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婆子没想到不过几句秦五丫会忽然变了脸色,送去庄子?那不是要把她打发走的意思吗?凭什么!
秦五丫看着王婆子神色忽然有些不耐烦。
纵使从前秦五丫还会因着从前在云州府照看的恩情而对王婆子有几分忍耐,这份耐心在今日也被打磨的一干二净了。
“当家的说,方达年纪也大了,是该寻门好亲事成家立业了,嬷嬷若是在我院子做活,怕是方达的脸面会不好看,不如赠了嬷嬷庄子。
嬷嬷这些年幸亏了,现如今可不正好提早去庄子里做了老夫人,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岂不更美。”
说罢秦五丫不想再听王婆子说什么,只疲惫的摆了摆手道:
“一路舟车劳顿,嬷嬷相比也乏了,早些下去歇着吧。不必担心明日来不及收拾家什,我会让魏嫂子和福喜一道帮嬷嬷收拾的。”
秦五丫不知道王婆子是怎么出去的,也听不清王婆子出去时又念念叨叨的说了些什么。
秦五丫只觉得自己有些累了,很困。
也不知是不是夏日的关系,待入了六月,总莫名的觉得困乏,竟是一日塞一日的嗜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秦五丫迷迷糊糊的觉得耳边似乎有人在轻声说着什么。
秦五丫觉得有些烦躁,可又没办法再继续安睡,便只揉了揉眼,良久方才微微张开一条细缝。
只这一眼,却是见满屋的烛光摇曳。
原来已经是晚上了?
她睡了多久呢?
“醒了?”
张山将秦五丫额上被汗水沾湿的碎发撩开,又取了帕子细细的擦了擦,方才问:
“饿了吗?我让魏嫂子给你熬了小米粥,你可要喝一点?”
秦五丫摸了摸自己空落落的肚子,确实觉得有些饿,便点了点头又问:
“什么时辰了?”
“戌时刚过。”张山将手里的帕子洗了洗了又捉了秦五丫的一双手,仔细的擦着。
“戌时都过了?我睡了这样久!”
秦五丫有些诧异,她记得她把王婆子叫进屋子里说话时,还不到未时。
她与王婆子说话的时间想必还不足半个时辰,王婆子还未离开她便有些昏昏欲睡了,之后干脆没了知觉,没成想这一觉竟睡了这样长的时间。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可是屋子里的冰放的不够多?”
张山看秦五丫身上明明穿的单薄,可身上的他竟比他午时从练功房里出来还多,隐隐有些担心。
“足够了。”
屋子四角都置了冰盆子,但凡她留着屋子里,魏婆子都会进来添冰,这几日几乎就没有断过。
说来这般奢侈,怕是一般大户人家的夫人都未必赶得上,如何还能不够用的。
只是秦五丫也觉得奇怪,怎么今年便特别畏热了呢?
她的身子清瘦,体质也有些偏寒,按理来说并不应该这般畏热才对,更何况,秦五丫清楚的记得去年这个时候自己整日的山上地里的跑,也觉得还好,并不似现在这样难熬。
莫不是真的日子过的清闲了,身子骨反倒娇惯吃不得苦了?
很快魏婆子递了小米粥和几道爽口的小菜进来,张山怕秦五丫不自在便干脆将魏婆子打发了下去,亲自将粥碗端到秦五丫面前。
张山也不是第一次给秦五丫喂食了,倒是十分熟练自得。只见他手里的勺子在粥碗里不紧不慢打了个几个圈,撩起一勺,又放在嘴边轻轻的吹了几口,方才递到秦五丫面前道:
“还有些烫嘴,你慢着点喝。”
“嗯。”
秦五丫的脸微微一红,却也没有拒绝张山的殷勤,只低头喝了一口。
小米粥熬的很清淡,几乎没什么味道可言。只是想来是秦五丫饿的时间久了的缘故,几口热烘烘的米粥落了肚子,竟也觉得浑身都舒服。
张山看秦五丫的胃口还不错,脸上的担心方才少了几分,只又道:
“听魏嫂子说,你这几日有些嗜睡?”
“嗯。”秦五丫点头:“许是太热了,夜里睡着睡着总被惊醒,到白日里人又昏昏沉沉的难受的紧。”
“可要叫了大夫来瞧瞧?”
见碗中的小米粥去了一小半,张山捡了一旁的腌菜往秦五丫嘴里送。
腌的是春笋,有些酸酸的,倒也十分爽口,秦五丫吃着眯了眯眼,人也精神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