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五丫正想着,雅间一侧的杉木门被人轻轻打开,来人是白庆年。
秦五丫微微抬头见白庆年的脸色挂着笑意,显然没有因为自己和吴掌柜刚刚无意间的偷窥而感到生气。
不过秦五丫猜测这笑意大抵也有七分是与王六刚刚唤自己一声‘夫人’有关的。
果然还未等吴掌柜招呼,白庆年便道:“东子,你可没和我说秦掌柜竟是朝青堂的新夫人。”
明白白庆年的意思,吴掌无奈看完秦五丫,见秦五丫只笑不语,便又朝白庆年讪讪道:“年叔,我和秦家妹子是早就相识的。一道做生意时她可还不是朝青堂的夫人。”
“哦,原来如此。”
对于吴掌柜急于撇清的样子白庆年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只也并没将吴掌柜的话放在心上。
在白庆年看来不管是从前就结识的还是之后相熟的,只要朝青堂与来客居有生意上的往来,或者说来客居的生意背后有朝青堂这一准煞佛就已经足够了。
白庆年这几年因着百府生意上的事情与青帮多有来往,为此对青帮十三堂内实力排在前三,地位却有些诡异的朝青堂也有四五分的印象。
甚至在这两年府里还有主子想通过他的手希望能与朝青堂的当家人结识一二,只可惜他与青帮的交情并就不深,相熟的堂主长老也并非是朝青堂的人,如此倒也一直没有机会。
想到这些,白庆年不由又思及他出云州府前,那一位托自己带来的书信。
信面上并没有写什么特别的字眼,至于封口上则是盖了红蜡的。主子的东西,即便他白庆年在白府有些体面也是不能私下问及的。
只是这里面到底是写了什么呢?
虽说白家也有些涉及水面上的生意,可但凡走水路,必是要打从云州府南柳江上过的。
柳江是青帮的根本,为此能管辖柳江的也必然只有青帮的总坛,也正是因着这样,白家自开始涉及水面上的生意便一直与青帮有所交情。
白庆年清楚的知道,这其中至少有八成的银两都是直接送往青帮总坛的。
可为何那位突然说要结交朝青堂了呢?
朝青堂的堂口一直是在柳北县上,柳北县城最然离云州府也不算远,可四面无水,朝青堂走的生意也多是路面上的买卖,与白家并无太多关系。
更何况他来之前还听说了朝青堂的当家人娶了夫人,夫人的娘家落在清水镇,为此朝青堂的兄弟也大多都迁到了清水镇上的分堂里。
来时白庆年也不觉得朝青堂的当家人是如何了得的人物,一个可以为了讨女人欢喜便将堂内的一众跟随着他卖命兄弟都迁入穷乡僻壤之处,又能成什么大气候。
可那位...
思及那位的手段,白庆年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等等白庆年忽然想到,这朝青堂当家人新娶的夫人可就不在眼前。
白庆年一怔,忽然抬头不着痕迹的看了秦五丫一眼,只一看便是愣住了。
以这位秦掌柜的容貌...
白庆年左看右看,无论如何也都与那烽火戏诸侯的褒姒搭不上干系。
莫不是传闻有假?
可若不是为了那么朝青堂的当家人忽然将自己得用的人马都挪到清水镇上又是为了什么?
雅间内忽然沉默的气氛让吴掌柜有些尴尬,却又想不明白其中缘故,便只轻咳一声当作什么也没发生道:
“年叔,我记得你从前最喜欢吃这道豆腐鲫鱼汤了,你且尝尝味道。”
说罢吴掌柜亲自动手拿了自己面前的碗碟往里头盛上了小半碗豆腐鲫鱼汤递给白庆年。
白庆年很给面子,闻言果真小尝了一口便笑道:“味道不错,少放了姜丝?”
“知道年叔你不喜欢姜丝的香辣味,这道汤水特意嘱咐过后厨的大师傅要留心。”
“没有放姜丝,汤头倒也难得的不腥,比白家的厨子手艺好。”
白庆年顺势夸赞了一句,只他脸色自始自终带着管有的谦和的笑意,到让秦五丫看不出他的夸张是真心还是客气。
不过吴掌柜闻言却是十分高兴:“年叔喜欢就多尝尝。还有这道松芯鸡丝是楼里出的新菜,我吃着也觉得不错。
秦丫头你也试试,我可记得你从前做菜便不错。”
“我那些不过是粗浅家常手艺,比不上酒楼里的大师傅。”秦五丫笑,依言捡了几道自己爱吃的菜各尝了几口,觉得味道果然不错,只与从前吃到的又有些不同:
“后厨的大师傅换了?”
“张师傅说要南下去住一段时间,我便又找了人来,是从前从县城丰庆酒楼出来的大师傅。”吴掌柜答。
“张师傅每次要出门都这样着急,掌柜的也是,怎么不遣个伙计与我说一声。”
要说秦五丫穿越到大历朝,得的第一桶金便是因为张师傅给帮了忙的缘故,虽然那些山耳最终也没卖多少钱,可却是真真正正帮了秦五丫一把,为此秦五丫对张师傅自也有几分对与长辈的敬重亲近之情的。
“你还不知道老张的性子,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他想出门莫说你事先不晓得,便是我这掌柜的事先也猜不透。得亏了后厨还有两个二等厨子备着,要不他我这酒楼可不得三天两口的开天窗。”吴掌柜苦笑。
想起张师傅从前几次心血来潮的出远门,秦五丫也破有些无奈,这事还真怪不得吴掌柜。
一顿饭下来,三人陆续聊了一些不打紧的闲话,只依旧没有谈起生意上的事情。
只是秦五丫却明显能感觉到白庆年对自己的态度可与一开始并不相同,似乎是多了几分和蔼与亲近。
‘和蔼’、‘亲近’,说来非亲非故头一次见面的两人,却用上这两个词,听起来实在是有些怪异。
不过白庆年做起来却显得十分平常,若不是秦五丫从一开始进屋时便注意到了白庆年神色里的不屑,只怕还真就会将这位当作了一个好说话的长者来看待。
秦五丫笑,果然自己还是太嫩了些。
见三人都没有再动筷子的打算,吴掌柜便找了候在门外伙计进来收拾碗碟,又上了润喉的茶水上来。
碗里的茶水去了一般,白庆年忽然开口了:“我这次来是带了大夫人定下的契书的,你们且看看,若是觉得妥当今日便先订下?”
说罢白庆年朝着门外站立的一个年幼小童唤了一声:“三儿,那东西拿来。”
被换做‘三儿’的小童闻言从腰侧取下一个牛皮卷小桶子恭敬进了雅间将桶子递给白庆年,随后又不声不响的退了出去。
那小童不过十来岁的模样,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甚至连抬眼的举动都没有,显得十分规矩沉默。
秦五丫觉得有趣趁着小童转身离开之际偷偷打量了两眼,却见那男童竟然连退出去时的步伐都显得极有规律。
虽没有可以拿尺子测量过,不过秦五丫却猜测,那男童刚刚行的步子,许是每一步行距离都一般无二的。
白庆年瞧见秦五丫的目光时不时的落在自己贴身小童上不由笑道:“这孩子是府里一护院的小儿子,因着自由与我投缘便被我带在身边做了童子,你可莫看他年岁小,却习得了一身好武艺,寻常成年男子可打不过他。就是不太善言语,见着谁都闷声不响的,也不知道招呼一声,让秦掌柜笑话了。”
只怕不是不善言词,而是知道什么时候能说什么时候不能说罢。
秦五丫浅浅一笑,却没有点破:“哪里,我瞧这孩子倒是很懂规矩。”
白庆年的神色和蔼,见小童出了雅间掩上了房门,便从牛皮小桶内去处一卷纸张递给吴掌柜。
吴掌柜只稍稍看了几眼,脸上就止不住的泛出喜色,只是也并没多说又将纸张传递到了秦五丫的手里。
契书所用的纸张与三日前送来的书信所用的纸张并不相同,不过任就在纸张的末位印画了白家特有莲纹红印。
契书上的内容与之前书信上所言大同小异,只在关键几处留了空余,显然是价钱还有谈的余地。
当然这些都不是打紧的事,秦五丫没在意,只将视线落在了契书的左下方。
见下面落了几个极是秀气好看的簪花小字,是一葛姓女子的名讳,显然正是白家大夫人葛式亲手落的款。
白家内院正是由大夫人葛氏掌管的,大户人家的采办之事向来是与外院的生意分开的,为此落的是白家大夫人葛氏的名讳也并没有什么错处。
况且在白大夫人名讳的左侧还落了一枚白家内院的小印,有这两样便说明只要自己与吴掌柜坑落款,契书就能随时成立,并不需要像之前张家的事项那般还要朝云州府走一遭。
不得不说大户人家做事果然有气派,且还省事。
只是秦五丫心下不免又觉得这白家大夫人做事风格也未免太豪爽利落了些。她就不怕有心人在这张契书的空白处添了不该添的数字,让白家平白落了损失吗?
毕竟带着契书来的人虽是白家的管事却也不是她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