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来月初二。”
赵氏是个心善的,因得了秦家给的银钱缘故,觉得有愧,便在照看小宝的奶水上比起她的小女儿更用心了几分。
许也是因为这几分用心,便让赵氏对这自己喂养了几个月的娃娃动了母子之情,想着再不过半月就要瞧不见了,便更是觉得舍不得。
赵氏的性子比起林氏来还要懦弱几分,即便心里头隐隐有些不舍与酸楚,可嘴上赵氏却从未开口说过一句。
为此林氏和张氏两人此时听得赵氏开口倒也没多想。
特别是张氏,闻言只点了点头道:“来月初二,到也还有些日子。”
张氏之前因着身子不妥当要每日喂药的缘故不能亲自给孩子喂奶,如今调养的汤药早就断了,身子也妥当了,自也觉得不必再留赵氏下来。
毕竟秦五丫给赵氏开的工钱可不低,虽然这比银子不用他们两口子开销,可如今秦五丫都出嫁了,张氏自然也没有再问秦五丫讨要孩子奶水钱的道理。
赵氏虽然性子软弱了些,却也不是蠢笨之人,且听刚刚张氏那句:‘来月初二,到也还有些日子。’便也明白,秦家是再也没有留她的意思了。
想着赵氏微垂了脑袋,神色黯然。
秦五丫见赵氏低垂眸子不再多言的样子,吃惊之余也有些难过。
只是即便如此秦五丫也并没有再开口挽留。
秦大山一家虽得了自己的宅院居住,且现在也攒下了些银钱,却到底不是那些大富大贵的人家,哪里能出的起银钱一直雇佣着赵氏做事。
要知道便是张氏去外头替人洗衣做工只怕一月能得的银钱空恐怕也不够付得起给赵氏的工钱。
虽说以秦五丫如今的能力替张氏出这一笔银钱并不算难事,可秦五丫却不想如此。
毕竟张氏才是如今秦家宅院离严格意义上的当家主母,自己不过是做人小姑子这般给银钱替她做主留人又算是怎么回事。虽说是好心,到底也会让张氏心里不舒坦。
想了想秦五丫便道:“赵姐可愿去我那院子里做活,李嫂子也在那处你俩正好能做个伴,往后等得了空也方便来这处看看小宝。”
秦五丫虽然已经嫁进朝青堂,可相熟的人却都知道她口里的‘院子’指的是那处在租赁的镇北给一众妇人做活的院子。
赵氏初来时也跟着李氏去过,自是知道那处是做什么活计的,便有些心动。
只是一想到在院子里做活不比在秦家给孩子喂奶水的清闲,往往半天都不得空,不免又有些犹豫,她的小女儿如今还离不得人,她若去做活了,可让她那女儿怎么办才好。
从不能再托付自家婆婆照看吧?
一想到婆婆从前对自己那还不满周岁的闺女所做的事情,赵氏心里头发酸,无奈之下只摇了摇头道:“谢过东家的好意,只我那孩子还离不得人。”
“这又何方,和从前那般孩子接来宅子里住就是。”还未等秦五丫开口,张氏却忽然开口道:
“也正好能与小宝也能做个伴,孩子奶水的事情也不必操心,你若放心便由我帮着喂就是。若是还不放心,待院子里得了空也好顺道来瞧瞧,不耽误功夫。”
“小宝他娘说的是。”林氏闻言也跟着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毕竟这几月小宝和赵氏的小闺女阿青一直被养在一块儿,两个小孩儿时常在床榻上玩做一团,林氏和张氏都瞧在眼里的,自也有几分感情在。
“这怎么使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赵氏有些慌张。
赵氏觉得自己来秦家做奶娘,当家的是给过她工钱的,如今她自个儿想去院子里做好,怎么好又麻烦东家帮忙照看自己的孩子,还让二少夫人亲自替自己奶孩子。这道理说到哪里去都是万万说不通的。
秦五丫虽不喜欢赵氏的性子,却也有些同情她。
知道以赵氏的处境若不在外头做工,怕是回了婆家更没好日子过,倒不如与那些妇人一般在自己院子里做活,每日得的银钱多了,腰杆子自然也挺了。
想着秦五丫便笑着替赵氏拍板道:“如何使不得,我瞧着这般正好。”
定下赵氏的事情,几人又说了些许闲话见时辰差不多了,才由林氏亲自下厨下了一碗加着双蛋的宽面,端至摆宴的偏厅去。
云州府的“搅面礼”其实有些奇怪,需得先由着老丈人或者丈母娘端去一碗宽面给新姑爷品尝,而新姑爷虽得从丈母娘手里恭恭谨谨的接过宽面,却不能直接吃,而是得转手放在饭桌上,取了筷子在碗里搅拌面条,无论老丈人或是丈母娘怎么劝说都不能吃。
这般一会儿老丈人或是丈母娘见姑爷咋都不吃,就会故意离开一会儿。至于新姑爷则也什么都不需要做是需等着就是。
直等到老丈人从外间拿着一个包好的红包进来放在饭桌上新姑爷才会象征性的沾沾汤水却也不吃面,只继续拿着筷子搅拌。
这会儿老丈人会意自然再次离开,而女婿则继续等。
又过了一会老丈人回来手里便又会拿出一个红包来,而这个红包里面的银钱却比之之前要翻上一翻,一样是放到女婿面前。
这时新姑爷就可以吃两口碗里的面,却不能动面上的蛋。而老丈人或是丈母娘则要劝说姑爷吃蛋,姑爷自然不为所动。
等这时老丈人就得第三次离开去拿红包了,红包里的银钱数较第二个又得再加上一些。周而复始一直持续到新姑爷把面和蛋都吃完为止,便算真的成了“搅面礼”。
这“搅面礼”是云州府的老习惯了,只要不是那穷的揭不开锅的人家,待自家闺女出嫁三日回门时都得行一行这“搅面礼”。
银钱给的并不算多,却也寓意着新家姑娘的娘家是有家底,也能给姑娘撑腰,莫让姑娘在夫家被人瞧轻了。
老秦家当年嫁大闺女时,倒也给带秦三丫回门的王贵下过一碗双蛋的宽面。
只是秦老汉抠门舍不得银钱,只在王贵第一次搅面时递出过一个红包,且里头只封了一个铜板儿。
待后头不管王贵怎么搅碗里头的宽面,眼瞧着都要将一碗宽面搅成沫子了,也不见秦老汉又再拿钱的意思,直气的王贵最后面也没吃成就拉着秦三丫回去了,且连拿封了一个铜板的红包都没拿。
对于新姑爷的怒气秦老汉自然不在意,甚至还高兴,甚至想着王贵不吃正好,还能给自家省一碗宽面外加两个鸡蛋,至于那一个铜板自又被他给存放了起来。
只是秦老汉从来没想过自己这般做法会让自己刚出嫁的大闺女秦三丫在夫家没了脸面。或者可以说,他这一看似无关紧要的做派也是间接导致原本品性就不怎么样的王贵在对待秦三丫的态度上才会更加的肆无忌惮的原因之一。
一个并不被娘家看中的女儿,哪怕是打死打残也不会有人来给她出头。
而之后的事实也确实如此,直到秦三丫流产甚至于最后疯癫,秦家都没有出过一次面。
按理说“搅面礼”是云州府人人都知道的规矩,即便有那些个年纪偏小对这类事项不甚清楚的小年轻,也会再带新媳妇回门的前一日被家中长辈耳提命面一番,待到了老丈人家子自也不会出了乱子。
可偏偏张山不同,张山自小便是一个人出来混江湖,对这样的事情哪里有什么了解。
便是之前为了迎娶秦五丫所费的功夫也多是靠何丰去打听操办的。
且还因为何丰打听回来的信息严重太过书面与现实普通人家私底下的习惯严重不对称,导致了连续两次让秦家这座原本不起眼的小小宅院成了街坊领居热议的焦点。
毕竟见过娶媳妇花银钱的,却没见过谁家娶媳妇可以这么花银钱的,跟何况连抬聘礼的都是当兵的官家人,那新郎官得是什么身份呀。
咳..咳!当然以上这些都是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的善意揣测。
至于事实真相显而易见,那些人只是一群黑社/会,也就是一群训练有素目标略高大上的混混们。
至于新郎官的身份,也简单,黑社会小头目一枚,并没有众人意味的官二代之类的显赫身份。
当然这些秦家人从来没有和周遭的邻里解释过,一来是林氏内向不善于交际,而来却是因为其实连林氏和张氏也从来也没清楚张山是做什么的。只简单的认为这小伙子看着厚道,对秦五丫用心,便放心的让秦五丫嫁出去了。不得不说林氏的心也确实够大的。
言归正传,因为不清楚“搅面礼”的具体流程,此时此刻,秦家的偏厅内。
林氏眼里厚度的新姑爷张山同志在看到其丈母娘林氏亲手递过来一碗下了双蛋的宽面时,忙起身恭谨的接了下来,且在林氏意思性的说了一句‘让他尝尝看’这类的话之后,想都没有想就动了筷子且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的吃了好几口。直惊的厅内在场的其他两人林氏和秦大山皆是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