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秦五丫回到宅院时,嘴巴更肿了,只这次不是被亲肿的,而是被一路上被帕子擦肿的。
昨日秦五丫跟着王婆子出门时动静不算小,此时秦五丫一回到院子里,林氏便忙寻了出来忙问昨夜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张山的事情林氏并不知道,秦五丫想不出要如何和林氏解释便只说是一个朋友病了,昨夜与王婆子一道去看了看,见天色晚了就干脆在那处歇了一晚。
林氏闻言脸色缓了缓,却还是忍不住担心的。
林氏是个不太会说话的,即便心里有什么担忧也不敢挑明了与秦五丫说,只小心谨慎拐弯抹角的说一些不重不轻的。
无非是劝说秦五丫已经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没了顾及,待入了夜怎么好随便出去,甚至还在旁人家住下。这若是传了出去是被坏名声的,将来说亲时容易被婆家瞧轻了。
因为张山的忽然狼化,秦五丫本就有些烦躁,也没将林氏的话真听在心里。只习惯性的左耳进了右耳就出,待林氏说痛快了,便随意找了理由回了自己屋子打算睡个回笼觉。
其实若不是怕林氏一下子接受不了,秦五丫真想直接和她说了,她女儿昨夜里不但住在了旁人家,还和男子共居一室,孤男寡女过了一晚上。
这便也算了,一大早还被...还被...
罢了,越想越气,干脆不想了!
秦五丫重重的关上房门,胡乱的拔了外衣往床上一摔,拿过被褥将整个脑袋都蒙起来,迫使自己忘掉早上的事情。
可是老天爷就是喜欢与凡人开玩笑,有些事你拼命想记住,却是越努力画面就越模糊。
而相反的有些事你想忘记可偏偏就怎么样忘不掉,甚至还会越来越清醒,清晰到你原本还不怎么在意的小细节都会莫名其妙的忽然跳出来在你脑子里找存在感。
而秦五丫就在这些莫名其妙却足以让人脸红心跳的存在感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只这一觉秦五丫却睡的并不怎么安生,长这么大头一次彻底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待午时,林氏来屋里唤秦五丫起身吃饭时,就秦五丫整个人都在滚烫发红,且大冬天的脸上手上都是虚汗,吓的林氏以为秦五丫是生了什么怪病,非要去宝芝堂给秦五丫请大夫来。
林氏的慌张让秦五丫的脸更红了,且红里还带着青黑。一边恶狠狠的咒骂了张山一番,一边却尴尬的拉着林氏的手不让她出门去。
至于解释,鬼才知道做春/梦要怎么解释。
临近腊月,云州府又连下了几场大雪,使得秦五丫愈发懒的只敢躲在屋子里看书,哪里都不乐意去。
值得高兴的是,张氏的身子愈来愈好了,如今不但能每日下床走动片刻,按时与众人一道吃三餐,且身子看上去也圆润了一些,显然是被调养的不错。
转眼半月过去,云州府的雪下了一茬又一茬,直把人哆嗦的裹成了粽子才罢休。
三日前张山让方达送来了红笺书,秦五丫看了一眼,见上面竟然是找人算的吉日吉时,便被惊的好几夜都没能睡踏实。
这日,雪停。
秦五丫赖在屋里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被看不过去的王婆子从床上给拉了起来,只是对着铜镜梳洗时,秦五丫还是被自己的黑眼圈给吓了一跳。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王婆子看了眼满脸憔悴的秦五丫实在有些想不通。
要说别人家的闺女在知道自己要出嫁时,哪怕不是欢天喜地的,也至少不会像自家姑娘一样吓的躲在屋里自暴自弃了好几日。
“没什么,许是天太冷了,便愈发像犯懒。”秦五丫塔拉着脑袋随口回了王婆子一句。
其实秦五丫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反正自从那日接过红笺书时,她的心就一刻都没太平过,不是像装了弹簧似的跳的七上八下,就是像被人压了块大石头在上头,时不时的喘不过气来。
秦五丫有时候会想,自己这是不是得了婚前恐惧症?
又或者是还没从良小好市民转变到到黑帮头目压寨夫人的身份中适用过来。
王婆子见秦五丫这般模样哪里不知道她刚刚的话不过是在敷衍,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要说当家的,也算用心了。
听说前头纳采就特意去州府托人寻了双雁来,如今请期也不马虎,又费了小半月让人南下取一双冬雁为的就是给姑娘齐了六礼,得足脸面。可怎么姑娘偏偏就是没放在心上呢?
“姑娘,其实当家的他...”
王婆子还有心想替张山说几句好话,可才一开口就被秦五丫打断了:
“他是好的,我知道。嬷嬷不必说了。”
“是婆子我多嘴了。”王婆子愣了愣,略有些尴尬的将剩余的话吞进了肚子。
午食后,秦五丫批了一件厚实的对襟夹袄,踩着积雪去了镇北的小院,算算日子她做头坐下的几坛子桂花蜜应该可以食用了,当然前提实在没坏的情况下。
腊月将近,许多妇人要忙着家里头的活计不方便再来院子里做工,因此从前热闹的后院此时只剩下了三三两两十余个妇人,秦五丫进院子时,那些妇人正围在一处火盆在边上说笑做活。
李氏也在其中,她见秦五丫进来便忙招呼了秦五丫一起坐。
一路上的积雪厚重,秦五丫的裙角鞋袜都沾了不少雪粒子,见此也不拒绝,笑着取了凳子围坐到李氏身边。
在场的几个妇人都算是头一批进院子的老人了,与秦五丫也相熟,知道这个东家是个和气的便也都没因此断了话头,反到有两个性子热络的还拉着秦五丫说起了家常。
说的都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东家哪个几年没怀上的小媳妇突然大了肚子,西家的光棍今年发财了从临镇抬了个俏媳妇来。
八卦么,谁不爱听,也不管是不是与自己有关的多是听个乐子。
秦五丫一边烘着鞋袜一边听的不亦乐乎,连带着这几日的郁气也少几分。
听到后来甚至还会时不时的与那两个妇人接上几句,秦五丫虽然是没出阁的姑娘家,可因着是魂穿的外来货,骨子里就少了本土姑娘该有的羞涩胆怯,说话荤素不忌,不时惹的屋子里一众媳妇都跟着笑。
烘干了鞋袜,秦五丫去仓库取了一坛桂花蜜。
在秦五丫的记忆里,这东西只要封足了半个月就能食用,不过若是想香味足够浓郁则最好三月到半年以上。
算算日子从封坛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正,若是成了剩下的便不用拆,只等放过明年开春再做了吃食就行,若是不成,那几十坛子便都算废了。
微微吸了一口气,秦五丫半闭着眼去了红绳,掀开盖子,拿了早就准备好的长柄竹勺往里头捞了捞。
咦,没有霉斑,这是成了?
秦五丫惊喜的看着手中竹勺上色泽金黄诱人包裹一朵朵绽放花叶如同琥珀琉璃的蜜/液,有些兴奋的说不出话来。
“远远的就闻到香味了,秦妹子,你又是做了什么好吃的?”
秦五丫正抱着手里的坛子乐的发呆,那厢见秦五丫走了许久都不曾回大屋取暖的李氏便拿着外袄寻了出来。
“是桂花/蜜,才开封的。嫂子要不要尝尝”
见来人是李氏,秦五丫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罐子,去一旁的小厨房寻了碗筷汤勺,又顺道带了一壶半凉的开水:
“原以为是做不成的,没想到闻着比我预想的还好些。”
“桂花,可是你月前得的那些?”
听秦五丫解释,李氏便也想起一月前似乎见了刘大拉了一板车的新鲜桂花进院子,当时她还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如今见秦五丫手里的东西便有些明白:
“还真是香,带着甜味儿的,闻着就觉得嘴馋。你这丫头哪里想来的这般多鬼主意。”
秦五丫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接李氏的话。她这些可都是前人经验总结,抄袭得来的。饶是她脸皮再厚也不能明目张胆的说是自己想的。
桂花/蜜味甘、性平,润肺生津止咳、和中益肺、舒缓肝气、滋阴调味,解盐卤毒之功效。冬日里泡上一杯暖暖的喝下,满口含香。
秦五丫和李氏各自喝了一杯都觉得滋味好,便干脆又去小厨房烧了一壶热水,给院子里做活的几个妇人每人都泡上了一杯。
秋日里的桂花茶到处可见,也不值钱,可到了冬日却是难得的。且秦五丫舍得下本钱用的都是定好的百花蜜封存,这滋味自然要比时令时更香甜浓郁了几分,惹的一众妇人都啧啧称奇。
秦五丫见大伙喜欢,便干脆去寻了十来个小罐子,将这一坛已经开封的桂花/蜜一人都分了一些让她们带回去让家里的小孩尝尝滋味。
至于李氏的,秦五丫则另塞了两坛子没开封的,好让她正月里用来待客。
李氏是知道这里头用了十足的百花/蜜的,一开始并不舍得接。可秦五丫却说是让她帮着打广告的,能多一个人吃到,来年也能多揽一份生意下来。李氏听着觉得有理这才接了下来。
因着不知道能不能成,其实这一次秦五丫做的并不多。
统共不过几十坛子,用来做生意实在少了些,秦五丫想了想便干脆在街上叫了个拉货打短的汉子帮自己拉了板车送了二十来坛去来客居。是送是卖便全随吴掌柜自己做主。
剩余的十坛子则都被秦五丫带回了宅院里。其中三坛自己留着吃,另外五坛子让王婆子得空送去朝青堂。
至于最后的两坛,秦五丫想了想决定等过两天带张氏去宝芝堂复诊时,送给柳初元,也算答谢了他的救治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