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五丫注意的事情，吴掌柜自然也注意到来了。
不过显然经商多年见惯人事的吴掌柜远要比初出茅庐的秦五丫更加沉得住气。只见吴掌柜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一般，脸上依旧笑意盈盈的与刘婆子说着话。
手头也不闲着，体贴替在坐的三人都倒了茶水，随后浅尝一口大赞：
“茶汤清亮，口感香醇，沁润心脾，是上好的桐菊？”
“想来应该是。”
闻言，刘婆子也饮了一口，显得心情不错：
“我原也不确定，这是前些日子我一远房的侄子托人送来的，还没给大夫人过目。现下听吴掌柜说倒是放心了不少，看来那小子没犯浑。”
“眼下正是桐菊上市的好时候，昀州岭杭离咱们云州府可是颇远。”
看的出刘婆子显然对那远房侄子颇为满意，吴掌柜自然顺势夸赞道：
“嬷嬷好福气，下辈是个有孝心的。”
“确实是个懂事的，可惜年纪大了些。不然我这老婆子也厚着脸皮求了大夫人给带进府里某个职。”
“倒是可惜了，不过男娃趁着年纪轻出去闯闯也不算坏事，指不定往后能有一番出息。”
顺着刘婆子的心思，吴掌柜顺利将话头带开，谁也没有提起桌子上那满满一盘余氏果子坊的糕点。
每个人都有防备点和放松点，一个好的销售往往不会把自己的产品夸的天花乱坠，而是要真正懂得客户此时再想什么，想要什么。
销售很多时候卖的不是产品而是一种服务。
虽然这个年代还没有销售理论，可显然长久混迹商场的人自然有自己的心得和说话之道。
明显，吴掌柜刚刚的话说道了刘婆子的心坎。
刘婆子叹息一声打开了话匣子：
“那孩子从小就是个聪慧的，也懂事。小的时候我还带过几年，本来家里头的意思也是让他跟着我在府里某个差事，安安稳稳的。
可不知怎的，前几年忽然就一个人跑到岭杭去闯荡，谁劝也不回来。也是前些日子才托人送了书信给我，又给我带了这桐菊来。”
虽然刘婆子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有些可惜，可明眼人一听还是听的出话里话外影藏的骄傲。
显然刘婆子的这个远房侄子现在混的不错，至少足以让寻常人高看一眼了。
秦五丫依旧坐在边上不声不响的喝着茶，听着吴掌柜和刘婆子两人的对话从一开始的风情吃食一下子因着这杯清菊茶引到了刘婆子远房侄子上，随后自然又说道了带孩子养孩子心得上...
越到后头，秦五丫的眼睛就不自觉的越听越亮。
吴掌柜，好生厉害。
不动声色的几句话，看着和今天的目的毫无关系，可无形中却将自己和刘婆子的关系拉近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换做自己肯定做不到。
“秦丫头，怎么不说话？”
见秦五丫老神在在的，刘婆子眼眸一转便明白了这丫头的心思，不由笑道：
“怕是嫌我这老婆子说话聒噪了。不如吃些点心，往常院子里的姑娘最爱便是这点心。”
好一招祸水东引，刘婆子果然也不简单呀！
秦五丫泪流满面，自己不过是老老实实的发个呆，怎么就...
做人果然不能求知欲太甚，更不能得意忘形。
“秦丫头,怎么不吃?”
说罢刘婆子顺手拿了食镊夹了一块糕点放到秦五丫面前的小碟上：
“莫不是嫌嬷嬷准备的不合胃口?”
这下完了骑虎难下。
秦五丫无奈，想求助吴掌柜，却见吴掌柜并没什么反映连脸上笑容都不减半分，只得硬着头皮捡了糕点送入嘴里。
咦，这味道？
糕点的皮很薄，不过唇齿稍动里面香浓的馅汁就滑入喉间，竟然是液体的。
“怎么样，这味道还不错吧。”
见秦五丫的反映，刘婆子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
“这是余氏果子坊前个儿才送来的。
说是今年新请了两个京里来的师傅研制的，还未正式推出，只给云州府几个叫的出名声的人家各自送了两盒。
因着二房与余氏的关系，咱们张府送来了六盒，有三盒在大夫人手里。
昨儿个大夫人尝了味道便吩咐我留了一盒，只等着你们来了试试味道。”
“这？”
没想到刘婆子会说的这么直白，几句话下来反倒让秦五丫不知所措了。
这算是什么意思？
拿余氏的糕点来打脸？好让自己有自知之明？还是说提前泄漏军情，让自己和吴掌柜有所准备？
秦五丫第一次接触刘婆子也摸不清楚刘婆子葫芦里倒地装的什么药，更别说连见都没见过的大夫人是什么心思了。只得将目光又一次投向吴掌柜。
见秦五丫看吴掌柜，刘婆子也不在意，轻抿了口清菊茶道：
“吴掌柜也尝尝，大夫人得意嘱咐留下的，莫要浪费了。”
吴掌柜闻言眉头微蹙，显然也没弄懂刘婆子的意思。
不过他倒地不必秦五丫年轻没经验，也不犹豫顺手捡了一块糕点尝起了味道。
吴掌柜吃的很仔细，一块不大的糕点，吃了半盏茶有余，眼见着刚见咽下却又紧接着拾了一块。越吃，吴掌柜的眉头便越愈蹙的紧。
秦五丫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原本还有的几分底气，眼下也所剩无几了。
“这就是京城最新时兴的吃法？”
许久，吴掌柜咽下糕点，缓缓喝了口压了压口中浓稠甜腻的味道，才开口赞叹：
“确实有些奇特。”
刘婆子点头：
“往常没见过，着实是新奇，府里的几个小姐都极爱这味道。只是...”
说道这处刘婆子的话却顿了下来，别有深意的看了吴掌柜一眼，随后笑道：
“只是大夫人却觉得口感少了分清爽，寻常一两块还成，多了便觉得甜腻。”
“哦？”
吴掌柜闻言很意外，但他性子稳重，脸上也不显半分神色，微微思量，谨慎的问道：
“大夫人的意思是？”
“大夫人没什么意思。”
刘婆子浅浅一笑：
“云州张家不是小门小户，一大家子的人处在一个地界，总是有些事，顺了你的心，就如不了他的意。
众口难调，大夫人也为难的很。”
说罢刘婆子放下茶盏，不再多言，只打发身旁的小丫头去后院查看夕食的准备。
秦五丫对刘婆子摸凌两可的话一筹莫展，见吴掌柜蹙眉沉思也不敢随意多言。
一时间小庭内三人各怀心思，却谁也没在说话，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
好在没多久廊外便进来一个短打装扮的小斯，打破了三人的尴尬。
小斯显然也察觉到了亭内的气氛有些诡异，有些紧张的垂下脑袋，恭敬的道：
“嬷嬷，刚刚影儿姑娘来传话，说夫人申时，问府里可准备妥了夕食。”
影儿是大夫人身旁的二等丫头，虽比不上伺候在房内的大丫头，缺也常年都带在身边，寻常做些跑腿传话的活计，也颇有几分脸面，被府里的吓人尊称了声姑娘。
刘嬷嬷心里有素，点头：
“去告诉姑娘，夕食已经再准备，夫人回来前定能妥当。另外问问姑娘，夫人今儿个可有特别想吃的。”
小斯得了吩咐退了下去，没多久便又回来。
带了来话，说是夫人已经回来了，姑娘让小厨房先上了圆子羹。
回来了？不是说申时？刘婆子有些诧异却未说什么，只嘱咐小斯留下来照看秦五丫和吴掌柜二人，自己则匆匆退出了连廊。
秦五丫和吴掌柜两人多少都看出了六婆子隐藏在眼底的一丝焦急之色，也不在意，互看一眼却皆是取了盘中的糕点各怀心思的品尝起来。
“丫头，你觉得这糕点怎么样？”
许久吴掌柜开口询问。此时小斯已经退到了亭子外面，亭内只有吴掌柜和秦五丫两人，自然也不再避讳什么。
“其实滋味到也不算特别，只是口感颇为新奇。”
秦五丫想了想客观的说道。
因为秦五丫提供果酱的关系，来客居出的两款糕点已经差别与市面上那些实心的糕点，说来除了果酱味道的原因，半液体的浓稠酱汁也是颇大的买点。
没想到余氏现在居然出了一款全液体，哪怕秦五丫在前世也吃到过类似口感的糕点，也有些惊奇。
甚至都怀疑了是不是碰上了穿越同胞。
不过很快，秦五丫就否定了这种可能性。没道理来一个穿越的就做同行吧。
再说了，就是真有其他穿越同胞，应该也不至于像她这么没出息，混的这么惨。
吴掌柜点头，显然认同了秦五丫的话，只是想起刘婆子刚刚话里有话的意思，不免提了一句
“刘婆子刚才话里的意思，你可猜明白了？”
刘婆子刚才话里的意思？
秦五丫蹙眉想起刚刚那句‘大夫人没什么意思’觉得这话实在是摸凌两可，有些不确定道：
“或许大夫人更认同我们的糕点？”
“是也不是。”
吴掌柜凝神，随后才缓缓开口：
“大夫人或许要的只是‘无二’。或者说只要不是余氏果子坊出的，其他或许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