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射到女孩的眼脸上。
在昏暗得不寻常的房间里面,岩月朔奈从被窝里面伸出头来,悠悠睁开了眼睛。她将手拍上了床头的小柜,摸了第三遍才将手机攥到掌心之中。
和十三封未读邮件一起迎接女孩的,还有屏幕上的显示时间。
“糟糕起晚了──疼疼疼疼疼!”
因为全组人之中只有岩月朔奈住在学校宿舍,而社团的活动室不可以挪作私用,于是顺理成章地,远足用的东西就存放在她那里。在周三采购时就已经说好了,远足当天几个人会在宿舍楼下先行集合,然后再将东西拿回洛山。
说好的时间是七点半。
分针已经走过了五。
岩月朔奈企图用一个翻身来滚下床,动作做到一半却忍不住捂着自己的胸口“嘶”了一声。大概是昨天晚上被田径部的训练弄得太累,女孩竟然毫无意识地趴着睡了一整晚,现在锁骨以下的部份酸疼得像是被一打相扑选手踩过。
她一咬牙,缓缓掀开了被子,撑起身来。
“竟然睡得这样死,多少年没有了……”女孩对着镜子拨开贴在自己胸前的头发,过了一晚上的挤压之后,那里的皮肤已经完全红肿起来,而且还被发丝压出了细痕,看起来格外糟糕。更加令她绝望的是,世界上可没有对付这个的药膏或者喷剂──她总不能拿自己的冷冻喷剂来处理它,那大概只会让情况恶化。
岩月朔奈皱着眉开始刷牙,镜里的女孩也苦着一张脸看她。
在她洗漱的空档里面,电话已经三番四次地亮起。女孩用另一只手边回复邮件边刷牙,赤司征十郎已经到达睦寮,她必须加快自己的动作。
浑身上下只穿着内裤的女孩用最快的时间整理好自己,随即冲到衣柜前找出要穿的衣服。作为一个学生,最大的好处就是不需要烦恼每天要作怎么样的打扮,因为无论如何也走不出校服和体育服两个选择。岩月朔奈弯腰将双腿套进体育短裤里面,然后捞起自己的背包和另外三袋东西就出了门,甚至没时间将自己的长发绑起。
东西虽然不重,但因为有三袋,任谁拿着都会有几分狼狈,而且宿舍里面没有升降机,她必须走下三层楼梯来与其他人会合。
“对不起──”女孩远远就看见了赤司一头醒目红发,穿着整齐体育服的少年靠在墙边闭目养神,木无表情得连一点不耐烦都无迹可寻。岩月朔奈小跑着走近他,另外两个人似乎是还没到的样子。“我起晚了,抱歉。”
赤司征十郎听见了她的声音,睁开眼睛看向了女孩。可能是时间太早,连他自己都不是很清醒,少年的双眸里的情绪影影绰绰,让她看不清楚。
本来这个时间就是刻意约早了二十分钟,岩月朔奈的确是迟了,但也没到能妨碍什么的地步,更别提一组人之中只到了他们两个。
红发的少年并没有怪责她的意思,仅仅是伸出手来示意她将东西给他。
“不打紧。”见对方没有反应,他便开口要求。“东西我来拿吧。”
被对方意料之外的亲切吓了一跳,岩月朔奈眨眨眼睛,只敢将其中两袋递给他,自己手里还拿着最大的。昨天京都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之中犹带湿气,女孩啡色的头发黏在后颈上面,痒得很不舒服。
她看了一眼天空,摇摇脖子想要把头发弄走。赤司征十郎在眼角余光里看见身边的人摇头晃脑不知道在做什么,却也没有开口打断她,只是将目光重新放到了宿舍大门上。
一个人精神好不好,很容易就看得出来。
后座君将双手放在膝上,喘着粗气仍然不忘吐槽岩月朔奈。和他跟真.柔弱少女.班长不同,啡发的女孩已经远远抛离了同组的两个人,和赤司征十郎一前一后地走在整个班级的最前面,他们甚至还有余裕时不时聊天。
“她是吃错了什么药还是没吃够什么药啊。”
班长.眼镜娘已经失却了回话的力气,此刻只能摆摆手示意自己收到。和精力旺盛得像是嗑了药一般的岩月朔奈不同,光是要让自己跟上大队,就用尽了她每一根肌肉的能量了。后座君见状也没有想和对方搭话的心思,转头再看了一眼走在最前的两道身影,才发现他们已经拐过一个弯消失于视线之内。
“……没事吧?”
赤司征十郎开口问道。
从刚才起就已经很在意了,岩月朔奈的状态似乎没有看起来那么好。他不止一次看见对方以不起眼的动作捂着胸口,表情痛苦,似乎是在忍受疼痛。
平日里也就算了,对方要逞强也完全不关赤司征十郎的事,可是今天不同,登山的时候万一有谁不适,无论是在“寻求医疗协助”还是“让其余的人继续前进”上都相当棘手,倘若真的有问题,还是在它没恶化得太严重之前解决掉比较好。
“啊?”
岩月朔奈听到的时候还不能反应过来,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很隐蔽了,想不到赤司敏锐至此,能够一眼就看出了她不对劲──女孩可是走在班级的最前面。
是熟人也就罢了,问题是对方只是个普通同学,面对赤司征十郎的慰问,女孩实在无法以“我昨天趴着睡结果把胸压疼了”这种话来回答。岩月朔奈转了转眼珠,发现自己的情况并没有多少借口可以使用,干脆将对方的问话敷衍过去。
“我没事,请不要担心。”岩月朔奈回答,然后绕过了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随口为自己编了个理由,“只是想快点登顶而已,东西太重了想尽快休息下。”
“是吗。”赤司征十郎回头看看其他人,这才发现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走远了,幸好山上只有一条路,不然走失了都没人知道。
按他对岩月朔奈的理解,对方绝对做得出“翘了远足”这种事情。有老师在的御影供她都敢翘掉,赤司想不出任何理由她会长途跋涉来看一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寺庙。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早上看见她的时候,赤司多多少少有些惊讶。
“赤司君似乎很惊讶我如此卖力?”似乎是从眉梢眼角里读出了什么,岩月朔奈目视前方开始找话题,“嘛,我之前也的确是说过自己不想来。”
红发的少年并没有回答,唯独侧目而视时眼神凉得像是水一般,愈是有想法便愈显深邃。女孩将之视作默认,“之前已经隐约有这种感觉了,大概是有太多人说过我的事,让赤司君有什么奇怪的印象也不一定?如果是集体行动的话,我是不会逃走的,更遑论是临门一脚才放弃。”
她泛出浅浅一笑,“因为会给别人造成麻烦。”
此时路旁正好有张石椅,正好和班级间的距离拉得太大,岩月朔奈便示意两个人先在那里稍事休息,顺便等后面的人跟上。赤司征十郎听完她的话之后沉默片刻,先把背包放上椅子才开口诘问,“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面对误会时除了说清楚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吗?”女孩拿出了水樽灌了一口,方继续道,“加上除了同班同学之外,赤司君还是学生会长吧。未来还会有些合作的机会,如果对自己的伙伴有什么误解的话,不是很麻烦吗?”
“面对学生会长的误解,我会很苦恼的啊。”岩月朔奈说完这话,将手搭在眉骨上,看看前路,“差不多要到达了啊。”
真要说的话,连岩月朔奈都被自己的行程表吓了一跳。远足是在五连休之后的第一天工作日,然而周六的午后便是乐团的联校演出。
演出场地不在洛山高校,于是整个乐团的人都需要坐车前往。岩月朔奈正拉着自己的大提琴箱准备放进巴士底下的储物间,却正好遇上了回校开会的学生会干部一行。除了某些大型的乐器,例如女孩自己的琴之外,其他小些的都是团员随身携带,不需要放到车下──也因此,岩月朔奈便格外显眼。
“哟。”刚将琴箱推进去的女孩直起身来,赤司便恰好走到她的两米以内。岩月朔奈抬起手来随性地打了招呼,“周六也要回来开会吗?真忙啊。”
少年今天没有穿外套,被皮带扣好的腰身线条便完全展露出来,腰腹和腿部的比例好得惊人。“是的,那边是乐团演出吧。”
“对啊,正要往另一间高校去呢。”岩月朔奈一边回答,一边帮其他人搬琴箱,外套的长袖也被挽到及肘处,小臂纤细得让人无法相信她还有这样的力气。因为半个身体都钻进了储物间里面,女孩说话时还带着回音,“赤司君也请──加──油!好,这样就搞定了!”
虽然女孩不曾与赤司对视所以看不清楚,可是红发少年眼里的冷漠的确是减轻了些许。说不上是多巨大的转变,也说不上是多温暖的眼神,然而切切实实、毫无疑问,和之前那个不易亲近的少年不一样了。
“那么,”赤司征十郎向她告别,“祝演出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