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科幻小说 > [黑篮]任性 > 69、慌乱全文阅读

日落西沉,天边已经被夕阳烧成了如梦似幻的橙红色,隐约还掺进了一丝蓝紫,大概再过一阵子天色便会彻底阴暗下来。时针已经悄然走过了“六”字,今天的乐团练习已经完结,神田重重呼了一口气,从指挥台上面走下来。

“那么,明天见啦,团长。”

正低头把琴弓收进盒里的少年闻声抬头,表情说不出是喜是怒,唯独是手下的动作要比平常重了几分,“……哦,明天见。”

拿着长笛盒的少女推开木门走出去,至此演奏室里面,除了神田自己之外一个人都没有。有那个家伙在吵吵闹闹的时候还不觉得,原来人全部走光了之后,这里竟然会静得让人不安。

然而这阵安静也没有维持太久。

敲门声响起,神田一边把盒扣锁好,一边心想大概是某个团员落下东西回来拿,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情况,乐团的团长也没有多心,“请进──”

穿着洛山校服的红发少年推开了门,神田看得出他是在篮球部练习之后马上赶过来的,少年还在浅浅地喘息,呼与吸的节奏都比平常凌乱几分。赤司打开门之后第一个反应是往后方的空椅看去,那是大提琴手在乐团里面的位置,他的来意已经很明显了,可惜此刻他注定无法如愿。走廊上面远远不及演奏室光线明亮,从室内投射出来的灯光在赤司身后划出了一道阴影,“……她走了?”

神田摇头,“那家伙今天根本就没有参与练习。”

赤司征十郎眯了眯眼睛,本来以为能够直接接到人的,但现在看来别有内情。少年索性闪身走进演奏室里,还不忘反手关上门,“这是什么意思?我亲眼看着她拿着琴走进来才去篮球馆的。”

“是我没有说清楚,抱歉。”啡发的少年发出了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叹息,随手把琴盒竖放在旁边的空椅上面之后,神田抱着双臂往后靠在椅背,体重让微微弯起的椅背也变了形,然而现在谁都无法在意起来了。 “那家伙确实是来过了,然后指挥走进来之后,看见了她,招招手叫她过去,两个人谈了几句之后她又拿着琴离开。休息的时候指挥跟我说,她的出席率在另行通知之前都不需要算了。”

这便是休练通知了,而且还是相当直白的一个。按照赤司在学生会里面听到的消息,校方目前尚在观望态度,等岩月朔奈公干在外的双亲回到京都时就可着手处理,在此之前女孩甚至没有为自己辩驳的权利。饶是如此,明面之上也不应该做得那么绝的──这大概只是指挥老师出于自身考虑才下达的命令,未必是洛山校方的属意,起码据他所知,岩月朔奈在女子田径部的职务就不曾被收回过。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是在练习开始之前才赶她出去的话,恐怕指挥老师也应该是先入为主、无法取信于岩月朔奈了吧。

不难想像女孩拿着琴盒走出演奏室的时候是何感想。

“对不起。”神田这样说,“帮不上忙什么的……”

“她不会介意的。”这次摇头的人反而是赤司,话音刚落之际,红发的少年又转了个话题,“那么她现在大概在睦寮,我先过去一趟吧。”

隔着一重拉门,浴室之内还隐约听得见电视的声音。岩月朔奈已经记不太清楚上次关电视的时候是在什么频道,现在侧耳听了一会,才想起那是kbs京都的节目,七点钟的话是在播动画片没错。

应该也是有趣的节目吧,她想。

大抵每个人在思绪紊乱的时候,总会益发在意生活之中的细节,小如电视上面从来不看的节目,食品包装袋背面的说明。要说到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想要增加“正在经历事件的实感”──说服自己时间还在流逝,又或者是单纯地想要认清这并不是一场梦魇,总之是自己给自己一记不轻不重的耳光。

该是从哪里开始抽出线头呢?

女孩到现在这一刻为止,都想不出来到底是哪一个步骤出了错,才会让事情于朝夕之间走向了失控的道路。就好像被谁下了诅咒一样,在她刚找到了新的目标、找到了一点想要为之努力的事情、找到了仅仅是想起来就能让她笑得像个傻子的东西之后,转瞬之间事情就会向着她最不愿意看见的方向进发,像是脱出路轨的火车一样,连力挽狂澜都不知道从何入手。

她曾以为自己在洛山之中就算说不上“人缘好”,也绝对算是活跃的一员了,然而别人看待她,大概是和她看待自己有一点微妙的差别的吧。

想不到自己竟然会不被别人所信任。女子田径部因为规模太小还看不出来,在乐团里面被疏远这件事很快就浮现出来了,她一走过去就中止的话题,休息时有意无意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正正是这种小事才能伤人至深。

扶在墙上的手渐渐失力低垂,而花洒还在淌出暖热的水流。岩月朔奈抱着双膝蹲在地上,在淙淙水声之中终于无法压抑自己的哭音。

少年敲响307号房间的门时,啡发的女孩刚从浴室里面走出来,半开半阖的门扉之后尚且有暖雾盘桓空中,她颈间也搭着擦头发用的毛巾。闻声看向门口的女孩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玻璃杯,还是选择先把水倒满了,才缓缓踱到门前,从猫眼里面看出来辨清来者的身份。

没想到会找到这里来,她还以为赤司会是选择让她静静的人。

不过这几天她也很习惯意外了。

“请稍等。”她尽量小声地清清喉咙,“马上就来。”

赤司征十郎的语调仍然从容不已,“嗯。”

岩月朔奈先是一口气喝完了杯里的冰水,才弯着腰从床上捞起自己的ts短裤往身上套,小跑着去开了门又小跑着从玄关回来。 “刚才不好意思。随便坐……地板的话就算了,我今天还没扫过地。”

“明白了。”红发少年抬眸看了看她的背影,心中明明已有想法却一个字都不曾吐出口。他把自己的书包放到了女孩的床边,自己则是坐在床沿上面──岩月朔奈说自己今天还没有扫地,但地板其实也不脏。 “是我乍然造访,唐突了。”

那边厢女孩还在收拾窗边的杂物,一边随口回应:“不必在意。”

怎么可能不在意呢。赤司看着她四处找东西整理,有一小撮头发搭在背后的ts上面,发梢滴下来的水打湿了衣料,从“仅仅只穿着ts”这一点来判断,她的确是刚从浴室里面出来的。 “那就好。”

“要喝什么的话请到冰箱里自便吧。”

“不需要。”少年把双手分撑在床上,上半身微微往后靠去,已经不打算再和她绕圈子,直至这一秒岩月朔奈说话时还有未散尽的哭腔。他以呼唤家猫一般随意得甚至算是慵懒的口吻开了口,无论是肢体语言还是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半点不自在,“……朔奈,看过来。看着我。”

女孩原本想往床尾走去的步伐迟滞了一瞬,却没有依言而行,“……だ。”

“说什么?”

“我说不要!!”一直背对着他的女孩突然转过身来,按着他的肩膀便把整个人压上去,被她出其不意地压制着的赤司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她伸掌盖着了双眼──动作还极为轻柔,似乎是怕伤到了他一般小心翼翼,然而那哭腔终究还是出卖了她,“不想要被你看见这样的我、不想要……为什么你要来?”

还不等他回答,她又说,“拜托了,说些什么、什么都可以,给我一个话题我就能说上半个小时。说些什么吧,赤司君。”

“……朔奈。”

如果说岩月朔奈当下的状态是著魔得开始语无伦次的话,那么从他口中而出的三个音节,大概便是魔咒的破解之语了吧。啡发的女孩被他突如其来的呼唤噎了一下,原本已经歇息下来的泪意失去了控制,有泪水打到了他颊上,然后又顺着脸部的线条往侧滑落。即使被蒙上了眼睛,赤司也能够从温度分辨出来,这是她的眼泪,不是她发上的滴水。

他便抿起嘴唇,缄口不言。岩月朔奈前倾着紧抱对方,力道重得仿佛要用自己的身体压到他窒息为止。 “……不,什么都不要说,在这里陪着我就够了。”

失算的不止是女孩,还有赤司征十郎自己。他之前给过岩月朔奈的建议,在这个时候到底还是生了效──而且效果出奇地好。赤司之前所作的分寸分明是刚好的,却因为那封意外的匿名信,便变成了把她推落悬崖的一只手。

无论他是否有意,那番说话的力道都太重,重得一下子就超出了她的负荷。

“う──”接下来的那个“ん”音还没有说出口,他便听到了岩月朔奈深呼吸了一口气,像是要下什么决心似的,下一刻便感觉到唇上传来的异样触感。

冷的。

女孩之前大概是喝过冰水,从唇瓣到舌尖都泛着轻而薄的凉意,与她掌心之中的温度、和眼角处流淌下来温热的泪水形成了最强烈的温差。她试探着伸出自己的舌尖,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便已换来了他的回应。

最终她不得不推着对方肩膀,示意他松开自己,再开口的时候却是在道歉。 “……对不起,是我冒犯了。请忘了吧。”

赤司征十郎摸索着以自己的指尖抚上她的唇角,他的回答和她的上文完全没有逻辑关系,唯独是唇畔处的轻翘泄露出一些情绪,从容的表情终于变色。离wc已有半年,他额前的浏海又长及眉毛,此刻搔在她掌侧,连痒意都细碎不已,“以后洗完澡出来不要马上喝冰水。”

她泛出一个无奈的微笑,“你想说的就只有这句而已吗?”

“……那句道歉,是真心的吗?”

女孩沉默片刻,“不是。我刚才是一时冲动,不是真的想……是假的。”

“明白了。”也不知道赤司到底“明白了”什么,但在岩月朔奈来得及追问之前,他便已经再次把双手撑在床上支起上半身,在蒙着眼的状态之下仍然准确地捕捉到了想要往后躲去的啡发女孩,一手从后方扣着她的腰,一手按在她脑后,随即把她刚才做的事情又做了一遍。

“これこそ……本物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