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浙沥浙沥地下了一整天了。
昨天的体育祭举行到尾声,天色显著地阴沉下来,赤司征十郎和岩月朔奈两个作为1年a组的功臣被人抓着不停合照,两个人相隔不过几米,少年还记得在一张接一张的间隙之中,女孩抬头望天,表情何等不快:她一向都讨厌下雨。
果不其然,在晚上九点左右,第一滴雨水终于落下,一直下到了半夜两点钟,然后停了几个小时,在清晨再续。这场雨简直是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非要让行人狼狈奔走不可,赤司自己上学的时候也被淋湿了一点──再怎么说,作为今夏的最后一场而言,阵势也太过夸张了。
半夜的雷鸣吵醒了红发的少年,他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睛,反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显示时间,唯一的念头就是某人今晚又要不得安睡了。
他甚至可以想像出来,岩月朔奈在床上辗转反侧、一脸不耐的模样。
红发的少年挑开手机盖,点开了推特页面。女孩人缘太好,十则有关体育祭的推文里总有一两条有她在,看起来就像是被她刷屏了一样,无论从哪一个方向去进发,到最后总会绕到岩月朔奈身上。
赤司征十郎随意往下一扫,看见一张摄影部的抓拍,标题是【洛山体育祭2009:女子班际篮球首轮】。在篮球馆里面,啡发的女孩正在跳投,那里光线太好,照得她一身阳光,仿若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她刚从田径场上退下就赶来凑数,身上穿的还是自己的田径部队服──冰蓝色和白色交错的背心短裤──乍看起来也有几分像是赤司自己的制服,也是看起来清凉到极点的色调。
身型高挑纤瘦的女孩跳起身来,脑后的发辫随之一扬,看起来像是一条长长的尾巴,平常还没有这样的印象,现在赤司才发现,原来岩月朔奈的头发差一点便及到腰部,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短。女孩双手持球,手肘、腕部乃至指尖都摆成一个直角,姿势相当标准。更让他在意的是,岩月朔奈难得脸上十分凝重,全然不见平常的轻松之态,可见就算是凑人数她也不打算敷衍过去。
赤司曾经无数次看过自己在球场上的姿态,按理说怎么样的投球体势都已经见过了,但在看见认真起来的女孩时,仍然觉得自己移不开眼睛。他当时也在场内观赛,早在岩月朔奈接下传球的那一秒钟,他便知道这一球会进得俐俐落落……事实上,她也的确在须臾之下为a组拿下两分。
摄影部用的相机是专业等级,拍出来的相片线条极为细致,连岩月朔奈小臂上、被阳光染成了浅金色的的绒毛都纤毫毕现。红发的少年随手按下下面的灰色五角星,然后长按照片,将之储存。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把手机放回柜上,翻了半个身,背对窗户继续沉沉睡去。
岩月朔奈拿着自己的书包走出健身室,转身关好玻璃门的时候不禁皱起了眉头。五感太好在日常生活里并不是一件好事,就像是这一刻,她宁愿自己失去了嗅觉,也不愿意被一打运动少年的汗味薰晕。
活泼好动神经病.轻微洁癖.啡发的女孩轻轻捂着鼻子,走出老远才敢放下。
后颈的发丝早已被汗打湿,可能是她的心理作用,总觉得头发好像黏了在皮肤上面,痒痒的很是难受。因为外面天气不好,女子田径部也就没有到场上去练跑,而是选择到健身室去花掉课后的训练时间。按照和另一边的协议,她们是享有设备的优先使用权的,这一点就算是合了部也不会改变。
于是她好声好气地劝走了近十个男子田径部的成员,他们面上倒是没什么,但会不会在背后说什么话、如果会说的又是什么,则不在岩月期奈的关注范围里面了,她所要做的不过是为自己的队员争取最大的利益。
反正己方占了理,就是河合本人来了,也不能将她怎么办。
做完了课后训练之后女孩便宣布到此为止,其他部员嘻嘻哈哈地离开,岩月朔奈则是殿后──在完了这边的工作之后,她还要为乐团跑一趟腿。本来是和神田约好一起去的,岂料对方突然有事要做,抛下她一个人。
……加上这种天气,只要是在外面活动也异常地麻烦。
女孩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开了自己的鞋柜。
“……岩月さん?”赤司征十郎走近了啡发的女孩,她似乎在檐下站了有一阵子了,皮鞋尖都已被雨水打湿,但本人却全不在意地低头玩电话。
少年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开口问出一个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都这个时间了,不走么?”
女孩相当自觉地收起了自己的手机,他依稀看见了屏幕在未被锁上之前显示的是邮件编辑页面。 “因为是这种天气啊,我放学的时候把伞给小班长了。”
本来打算在神田共用一把伞的,可是对方连人都不见了,怎么可能会有良心到把伞留下来。岩月朔奈可没忘了,对方是个会为了经费把她卖出去的狠角色。雨夹着风愈吹愈大,女孩的裙子被吹起来,里面的安全短裤露出一角,岩月朔奈还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红发的少年便已经微微别开了头。
这下子她被淋到的就不止鞋子尖那么简单了,女孩往赤司那边移了两步──也就是这个时候,赤司征十郎闻出了她身上的沐浴乳香气──是健身室里面常备的那一种──此刻的岩月朔奈,嗅起来与他自己诡异地相似。
“我送吧。”红眸的少年抖了抖自己的伞,明明已经放在伞筒里面一整天了,上面还是有几滴没有蒸发殆尽的水珠。 “回宿舍吗?”
“啊……今天要去大宫站来着。”女孩想了一想,“赤司君顺路么?”
退一万步来说,既然已经提出了要送一个女孩,也不可能仅仅因为不顺路而食言。岩月朔奈之所以这样问了出口,不过是个过场,顺便交代一下自己的目的地罢了。红发的少年闻言,维持着没表情的表情按开伞子。
“没事,我搭本线也能回家。”
“那就麻烦了。”
岩月朔奈钻进伞底之下,和少年一起走出洛山。校门上的时钟已经走到了六点,街上倒是没有什么学生游荡,反而是刚下班的社会人陆续多了起来。趁着转角的空档,啡发的女孩看了少年一眼,很自然地开始想话题来打破沉默。
她并不习惯和同龄的男生独处,此刻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来将这种氛围生生扭回了平常的相处上面。 “这边收到学生会的通知了,赤司君和副会长是在周一过来看彩排没错吧?”
因为女孩向他搭了话,赤司便礼貌地回望过来。伞子是黑色的,栖身其下的两人俱被其阴影所笼罩,少年的眉眼看起来尤显幽深。 “嗯。”
“嘛,我现在也要去西京极那边拿乐团的银胸针啦,因为文化祭上大家都穿校服,便想着要什么来做个识认……”赤司并不是个多话的人,因此她略觉自己有必要扛起搞气氛的责任来,然而对方好像不太想说话的样子──就在想到这里的时候,女孩被一个行色匆匆的上班族撞了一下肩头。
──她顿时失了平衡,靠向旁边的赤司征十郎。
为了不让自己真的撞过去,女孩连忙伸臂攀着了对方的上臂,一触及西装外套的衣料便觉出了肌肉贲起时的僵硬感,少年比她想像之中还要健壮一些。
赤司及时施力供她借去,女孩甫重获平衡便向他致歉。
“对不起,失礼了,没有撞伤赤司君吧──”
“我没事。”红发的少年淡淡回答。岩月朔奈的手还搭在他身上,五指曲成了爪状,指界修剪得整整齐齐所以抓住人的时候不会疼,“没撞伤?”
“倒是没有。”话是这样说,女孩的表情却有几分狰狞之色,那一下明显是不轻的,直至肇事者走出了她的视线范围,女孩仍觉肩膀隐隐生痛,她按了一按,大抵是撞到关节,幸而没有大碍。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手还放在奇怪的地方上面,岩月朔奈尽量镇静地把手放开缩回,目光也往下移了些许,避免与他对视。
彼此之间的距离太近,赤司甚至能够看见她眼尾处睫毛翘起的弧,并她上唇处突起来的唇峰。红发少年用了一次呼吸的时间收敛心神。
“对了,今个星期六有空么?”
“……有倒是有,怎么了?”
“那和我一起复习吧。”他看着她,以随意的态度发出邀请,仿佛她来不来都不关他事一样,话句最后的尾音轻得像是羽毛,似有还无地搔过她的耳朵。
“有些事情想要谈。”
“这条还是不行吗?”中年妇人指了指摊在梳化上面的墨绿长裙,腰带之下缀上了一层黑色的玻璃纱,隐约透出了底裙里丝绸的光泽,“我觉得很衬的眼睛颜色哦。”
岩月朔奈弯下腰去摩挲了一下衣料,将不满的话说得很含蓄,“因为我拉的是大提琴,裙子太鼓的话可能会有些……”
妇人便再细细端详了女孩一眼,那目光毒辣得过份,后者只觉自己浑身像是被刀片刮过一般,校服下面的所有特征都被对方一眼看穿、牢牢记下。
“那这条呢?”
她又指了指左边的黑色的吊带及膝裙。这次女孩连摸都不摸了,直接就拒绝了这个选项。 “虽然不太好意思,短裙的话会扯上大腿,审批者恐怕不会……”
女人第三次给出意见来的时候终于学精了,从陈列室里抱着一条长裙出来,伸展起来裙摆可以及地。那是一条单肩裙,胸前的衣料呈心形的皱折状,下身则是百折裙一般、烫出来的直纹。
颜色的话──是和某人眼睛一样的正红。
妇人看见岩月朔奈这个表情,便知道她已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女子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条的话有的现码,要当下就下订吗?”
啡发的女孩泛出一个笑来,“那就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