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卧室,曾梓敖将曾紫乔轻轻放在舒适的床上,然后绕至她的身后,伸出手轻轻按揉她的太阳穴,期望能舒缓她的头痛。
曾紫乔立即僵直了身体,背部就像是张拉满的弓。
他叹了一口气,道:“放轻松,我不会对你怎样,只是想帮你缓解头痛。”
她稍稍放松,故作轻松地笑道:“其实刚才我也不是真的头痛,只不过不想听卫秦乱吠。其实你不必要这样做。我说过了,你不必因为我的伤而内疚。头撞伤了,会疼是自然的。”
他顿住手下的动作:“你觉得我刚才那样做是因为内疚?”
“哎?难道不是?”那么就是想表现一位“好丈夫”?如果这样,她宁可他内疚。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今天她穿着一身最普通不过的棉质睡裙,原本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蓬蓬的,很随意地披散着。他掬起一束,指腹下的丝滑触感不曾变过。
从小到大,即便是在家里,他也从未见过她这样随性,她总是穿得优雅如女王,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就算是穿着睡衣,也绝对看不出一丝凌乱的感觉。那时候,他常常当着家人的面说她一定不是人类的杰作。话一出口,迎接他的总是老妈踩在脚底板下的拖鞋。
会伸手为她按摩,这只是一种本能。小时候,为她梳头发,为她买女性用品,为她做任何事,早已成了生命中难以改变的一种习惯。
“你还打算继续做平面模特吗?”他帮她捋顺发丝。
“应该是吧。”她说。
他又问:“要不要等你伤好了,来我的公司,换个工作环境?”
“不了吧。卫秦那么纠结我这张脸,况且我刚才也都答应他了,如果我再反悔,说不定他会烧了我的房子。”看那家伙喜欢乱吠的架式,等到乱吠满足不了他的时候,说不准真的会一怒之下烧了她的房子。她现在算的上是一个孤苦无依的人吧。
他点了点头,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好好休息,我睡楼下客房,有什么事,你尽管叫我。”
“等一下!”她疑惑,“这么晚了,你不是该回‘你自己’的地方去吗?”她刻意强调‘你自己’三个字,言下之意,现在这个房子是她的,闲杂人等请回避。昨天,她勉强“收留”他一晚,但不代表天天收留啊。
他转眸看向她,满脸惊讶之意。
他实在是不明白,在医院的几天明明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变了味,连着两个晚上赶他走,他究竟哪里让她看着不顺眼了。之前的事是他错了,她说的没错,他内疚,他悔恨,所以他希望能够好好照顾她,希望看到她好好的,而不愿意看到刚才那样的事情再发生。
她会签下离婚协议书,是因为她失忆了,她要他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轻轻松松,但他不行,他没法无所谓的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如果今晚不回来,卫秦那样疯狂的行径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真是只是像她说的是装晕吗?他有眼睛,至少他看到她脸色发白,说话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单手按着太阳穴,这叫做是装吗?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深蹙着眉心。
什么为什么?
她困惑了。
离了婚的男女,本来就该桥归桥,路归路,如果还像结婚时候住在一起,不是很奇怪吗?
“你很奇怪呀!离婚协议书是你要我签的,上面列了分居条款,现在我也签了字,你干嘛又这样坚持要住在这里呢?难道你舍不得这套房子?”她右手不停地抚弄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舍不得这套房子?就算是我名下所有东西都给你,我都不会有异议。我坚持住在这里,是希望好好的照顾你,希望你早日康复。”她那种看他的眼神就好比看到小强一样的嫌弃,让他难过。
“照顾我?有什么好照顾的?我能吃能睡,能跑能跳,只不过额头上顶个纱包。下午去超市买菜,晚上烧饭烧菜,都很好啊。我需要什么人照顾?你不觉得现在不比从前?我可不习惯家里有事没事就跑来一个陌生男人。”她很无辜地耸了耸肩。
更何况,只不过出院才两天的时间,她的脑子里已经呈现了许多零零散散的回忆,最让她觉得恐惧的,“她”从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也许一个人没有记忆,这样的人生不完美,但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讲,这样的空白人生,是美好的。她可以有新的选择,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重新开始,一旦再次陷入曾经的痛苦回忆中,那是种折磨,是种悲剧。
她决定,今晚怎么都要来个了结。
陌生男人?他什么时候沦为陌生男人了?
顿时,难掩激动的情绪,他的声音不由地提高了些:“我不是陌生男人。就算不是你丈夫,我依然还是你哥。”
“哥?”她嗤笑起来,语带嘲讽,“你不觉得这个称呼很好笑吗?我妈没改嫁你爸,我爸又没娶你妈,没有血缘关系的算哪门子兄妹呢?我只不过是你们家领养的孩子,刚好凑巧得也姓曾而已。要不要明天我们就登报声明,断绝所谓的兄妹关系?”
“不管是不是领养,我们从小在一个屋檐下长大,我做了你二十年的哥哥,这是不争的事实。”
“那你还敢娶我?你就不怕别人说你乱伦吗?”她的声音跟着提高了几个音阶。
“曾紫乔!”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种话她也能说出口?
他咬着牙,拳头捏得死紧,胸口沉沉地压抑着,慢慢地,他又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乱伦……母亲第一次和他提起这事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正因为有这样的顾虑。
现在,他真觉得自己陷入一种两难的境地。
这时,卧室门被推开。
袁润之一脸担忧地冲了进来:“你们两没事吧?”刚才她在楼下,听到两人的声音吵得好大。
曾紫乔对袁润之笑道:“没什么事,你先出去。”
袁润之点了点头,退出去并将卧室门又带上了。
曾紫乔转向曾梓敖,咬了咬嘴唇,继续说:“别再为我受伤的事而感到内疚,我不需要你的内疚,也别再用兄妹的关系来束缚你我,我宁可我们不是兄妹。快点走吧,明天不要再过来了。”
她淡淡地笑着,手又在不知不觉地轻轻转动手上的戒指。
曾梓敖的目光落在她那张漂亮的脸庞上,虽是面带着微笑,但一双幽黑明亮的眼眸里,满是不耐烦,一副巴不得他快点滚蛋的样子。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小乔,明艳动人,富有生气。他是犯贱了还是怎么了?被人赶,却还有心情欣赏她的变化。
他紧抿着嘴角,紧绷的下颌,线条显得僵硬。
许久,他才道:“曾紫乔,你究竟在怕什么?我是吃人的老虎吗?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赶我走?”
她站直了身体,抬起头直视他:“对,我是怕你,因为我怕死。曾先生,不是我不想看见你,也不是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而是我不想强迫着自己很快又回到过去。我不想因为时常看见你,而找回起那段失掉的回忆。事情闹成今日这地步,可想而知,那段回忆并不美好。我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难道你还想看我再自杀第二次,再破相第二次?现在,对我来说,你,曾梓敖,是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既然老天给了我重新活过的机会,摆脱过去,为什么不将这一切就终止到这里?我真的只想活得舒服一些,自在一些,没有负担,没有痛苦。我是真的真的想要一个全新的生活……”
他那迷人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她承认她有些迷恋,但是这种被强迫回忆过去的感觉真的很糟。她看得出他的关心,他的担忧,也看得出他是真心想对她好,真心想照顾她这个“妹妹”。可是呢,她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拒绝他的好有错吗?从头来过的人生,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的。况且,她讨厌他口中所谓的兄妹亲情,她真的不需要这样的怜悯与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