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谢安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原来自己从一开始的计划就落入她的眼中。
她却用这种态度来看自己,到底把他当做什么?
蠢蛋吗?
他猛地站起身子,原本想将香囊丢掉,可是扬起手,他却并没有动手,而是将香囊攥入手心,漆黑似墨的双眼中浮沉着谁也不懂的情绪。
谢姝苏,很好!
你真的很好!
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第二日一大早,谢安与谢姝媺身着便衣背着包裹走出谢府大门,沉旧的马车早就候在此,马夫上前恭敬道:“少爷,小姐,咱们走吧。”
谢姝媺嫌恶地盯着眼前平平无奇的马车,道:“大哥,这马车这样差劲,里面也没有香炉,我不想坐!”
“我们是去反思,而不是去享乐。”谢安淡淡道,他将行囊放上马车,“快走吧。”
谢姝媺只能皱着眉头坐上马车,刚坐上便皱起了眉头:“也没有垫子,好硬!大哥,我去求父亲给我们换一辆马车!”
“大姐,有马车就不错了!你还真当你还是往日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吗?”不远处突然传来尖锐的声音,谢姝媺蹙眉,掀开帘子循声望去,只见一袭粉衣的谢姝仪趾高气扬地站在不远处,“认命吧!一年之后,谁还记得你!”
“你!”谢姝媺咬住了满口贝齿,“你也不要得意的太早了!风水轮流转,保不准哪日你又要乖乖对我卑躬屈膝!”
“妹妹就拭目以待了!”谢姝仪却不依不饶地命婢女送来了一盒精致的点心,得意洋洋道,“大姐,我特意给你送来了些吃的!毕竟你去庄子上就没有这些点心了!”
谢姝媺斜睨了一眼点心,她从前何时将这些东西放在眼中,唇边不由扬起一道冷厉的弧度:“不劳妹妹费心了,我就算饿死也不会吃你的点心,马夫,我们走。”
马蹄声声,车轮滚滚,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消失在了富丽堂皇的谢家门口,仿若从未出现过一般。
临湘院。
正厅之中,听雪感激零涕地跪在地上,恭敬地朝谢姝苏磕了几个头,道:“奴婢多谢小姐搭救之恩!”
“不必客气了。”谢姝苏神情温和,兰若忙上前拉了听雪起来,笑嘻嘻道:“若不是你趁机将那个铜盒和破衫放入大小姐的房中,恐怕大小姐的诡计就成了,我们要多谢你才是。”
听雪脸上的疤痕虽然涂了药膏,但是依旧狰狞可怕,她摇了摇头:“我若是不这样做,恐怕迟早也要死在揽月阁!二小姐,奴婢现在只想出府,再也不想当奴婢了!”
谢姝苏轻轻颔首,如云已经拿了一个香囊过来,里面装有银两与几张银票,她落落大方道:“咱们小姐都给您准备好了呢!里面的银两足够你家人将你赎出去,也够你生活上十年普通日子。”
听雪眼前一亮,她收下香囊,朝谢姝苏连连叩首:“奴婢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谢姝苏上前扶起她,微笑道:“你不必这样唯唯诺诺了,我不是大小姐,有那么多规矩,从今往后你就自由了,回去吧。”
听雪千恩万谢地下去了。
她刚下去,谢姝苏脸上的笑意就沉了下去,兰若见她有心事,好奇道:“小姐可有心事?”
谢姝苏脸上再无半丝笑意,她的眼睛散发着冷寂的光芒,如同黑色的夜幕布着微弱的星光。
“从今往后,这府里我就没有了对手,但是今后我们要去的是建康。建康的人们自认为是贵族世家,个个蛮横无礼,你们去了之后可要小心行事,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的语气很认真,似乎在诉说一件很悠远的事情。
“小姐怎么说的好像自己曾经去过一般?”兰若好奇道。
谢姝苏的脸上难得地流露出一丝伤感,曾几何时,她在建康是个出了名的笑话,受尽人欺辱白眼,更见多了贵族世家的荒唐凶残。
自己尚还不愿回想那些过往,如今自己却马上就要进入那个布满诡谲阴暗的城池中了。
前世她进入建康便再未曾再离开过,受尽欺辱之后最终死在了皇宫之中,这一世,不会了!
她狠狠地捏紧了宽大衣袖下的手指,骨节分明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葱管似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竟硬生生被折断在手心!
谢鲲的身子将养了两日,便要上路了。
那日早晨,风和日丽,晨光微熹,鸟雀在绿葱葱的枝桠上叽叽喳喳地歌唱,谢府们的下人都候在了大门口,全都屏息站立,身形稳健,不敢有丝毫失礼之处。
青石板街道上人潮如海,因着谢鲲是百官之首,所以今日的阵势也特别大,十数辆马车与五百名侍整整齐齐地从街头延伸到了街尾,怎么也看不到尾。
谢姝苏正在与老夫人与沈岫和告别,她今日穿着一袭嫩绿色的衣衫,微风袭来,衣衫微动,与垂柳交相辉映,清丽出尘。
老夫人道:“苏儿,到了建康不比在阳翟,你且要好好照顾自己!”
说罢,她身后的李嬷嬷捧上厚厚一叠银票奉上,恭敬道:“二小姐,这些都是老夫人的一番心意呢,怕您到了帝都建康被人嘲讽,所以准备了这些银票给您打点关系用。”
“多谢祖母!”谢姝苏心中升起暖暖的感动,这就是家人的感觉么?
能够牵挂她,怕她过得艰难所以提前为她准备好一切,无条件地对她好,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苏儿,娘亲没什么可以给你的。”沈岫和面色发红,她本就是温顺的性子,平时宽仁待下,并没有积蓄,她将自己手中的不起眼的衣衫递给谢姝苏,“这是娘亲亲手为你所制的衣衫,虽然比不得丞相大人给你的布料好,但都是娘亲的心意。”
兰若如云分别接住了银票与衣衫,谢姝瑛面红耳赤,将手中的一支紫玉兰花发簪塞至谢姝苏手中:“二姐,之前因着我母亲病重,所以我也没什么世间添置什么首饰,这支发簪是我这两日匆匆去买的,希望你不要嫌弃。”
谢姝苏微微一笑,将发簪别至自己发间,笑盈盈道:“好看吗?”
她这态度就证明她愿意与谢姝瑛亲近,谢姝瑛脸上一红,道:“好看……”
这时,侍从小心翼翼地上前提醒谢姝苏时间已经到了。
谢姝苏擦去眼角的泪珠,含笑盈盈道:“祖母,娘亲,你们也多保重。”
说罢,她朝着马车走去,踩着小厮的背上了马车,掀开帘子不忍地看着府中众人。
自从谢姝苏出生以来,沈岫和就没有与谢姝苏分离过,此时她再也强忍不住不舍与悲伤,退到人后用帕子轻轻擦拭着眼泪。
谢姝苏心中发酸,她放下帘子,正欲阖眼沉思,突然有人猛地一把掀开了马车帘子,轻快喊道:“谢姝苏!”
她猛地睁开眼,眼前却一下子出现一张她此生都不想见到的脸。
来人头戴金冠,身着玄紫色织金游鳞宫锦大袖袍,一双潋滟波光的双眸似醉非醉,以邪魅玩味的眼神看着谢姝苏。
“淮宣侯?”谢姝苏对上他流光溢彩的双眸,一双泛着迷雾的双眸乍然泛起波澜,“你来做什么?”
“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本侯在阳翟玩腻了,现在想去建康我们家的宅子上住些日子,所以与你们谢府一起同行。”
裴珩一边说着,一边脸上的神色逐渐阴沉了下去,“怎么?你这不情不愿的表情是不愿意吗?”
谢姝苏不想找麻烦,摇头道:“奴家怎么敢?只是淮宣侯您为何来掀奴家的帘子?”
“本侯的车太空了没意思,反正你也是一个人,不如本侯就与你坐一处吧。”
裴珩说着就往车上爬,却被不知从哪里出现的谢裒在身后一把揪住了衣领:“淮宣侯既然无聊,本将军就给你找几个美姬解闷,请吧!”
裴珩并未练过武功,哪里是谢裒的对手,整个人如同老鹰提小鸡一般被谢裒掌握在手心。
而他身边的恶奴虽然平日横行街头,但是看着是大将军谢裒亲自动手,都不敢站出来帮他。
“谢将军,你真是多管闲事!”裴珩拼命挣脱,却被谢裒一把将外衣撕破了一条,他收不住力气,狼狈不堪地跌坐在地,顿时哀声惨叫。
谢姝苏看着跌坐在地上的裴珩,忍不住微微一笑,原来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裴珩对上谢裒也无计可施啊!
裴珩原本还在恼怒,但他看到谢姝苏露出明艳的笑容,不由微微一愣,道:“美人,若是博得你一笑,本侯再跌倒十次八次也心甘情愿!”
谢裒横在了他面前,遮挡住他瞄向谢姝苏的目光,脸色阴沉几乎能滴下水来:“淮宣侯,谢府的美姬任你挑选,勿要觊觎本将军的女儿!”
他最是讨厌裴惟其那暴发户的气质,哪知生出的儿子比他更是厌恶,好色之徒!
他焉能让自己的女儿落入他的魔爪!
裴珩一拍屁股站起身,虽是开春,他却自以为潇洒地打开折扇轻摇,只可惜衣衫撕裂发丝凌乱,着实可笑。
“胭脂俗粉,怎及得上苏儿国色天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