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得了宠的消息无形之间在谢府传了开,大夫人得到这个消息时,气得面色发白,一时的心软,竟然给自己留了个大敌!
她将房中的东西摔得支离破碎,她的陪嫁王嬷嬷小心翼翼上前来:“夫人您消消气。”
“消气?我日防夜防,不让其他女子入了谢府,没想到最后还是让那个贱人获了宠!”大夫人咬紧了牙根,恨不得此时就将沈岫和给千刀万剐。
“夫人您何必跟她计较?不过是一个贱奴而已,她能得宠全靠有个妇人的躯壳,稚童的脑子而已,将军就喜欢那些柔柔弱弱无辜天真的女子,腻了就算了。”王嬷嬷上扬的眼角流动着不屑鄙夷的情绪,“老奴这些日子冷眼旁观,沈岫和不足为虑,真正可怕的是那位二小姐。她面上乖巧,实则手段毒辣,我瞧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是她谋算的才是。”
“我又何尝不知?那个沈岫和当日差点死在我的手中,她若是个聪明的,早就获了宠,何必等到现在。”大夫人咬牙切齿道,“对那个小贱种,你有什么办法吗?”
“一个贱种而已,夫人动动小指头就能碾死她。”王嬷嬷打量着被打砸之后一片狼藉的房间,残忍地扯开嘴角,露出了几颗发黄的牙,“老奴听说,她得罪了淮宣侯……”
大夫人眉头一挑:“淮宣侯?”
王嬷嬷得意洋洋道:“淮宣侯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又是个贪财好色之辈,要是将她给嫁过去,恐怕没多久就把命给丢了。”
大夫人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一个贱种,她能让她在兰成王面前得了脸,如今也就能将她嫁给那个无法无天的淮宣侯。
谢裒这日正精神抖擞地在书房练字,眼前却情不自禁浮现沈岫和的音容,唇角忍不住扬起一道淡淡的笑意。
自从他的几个妾室死在大夫人手中之后,他便成了个清心寡欲之人,大夫人不让他纳妾,他也不曾有外面寻欢作乐之心,更极少去大夫人房中,原以为自己是彻底对女子不感兴趣,现在有了沈岫和,才知是自己只是不喜大夫人而已。
他如今对沈岫和便越发食髓知味,沈岫和不仅柔柔弱弱的性子得他喜欢,媚体窈窕更是个意外之喜,这次他已下定了决心要好好护着沈岫和,大夫人再想下手也没有机会。
正想着之间,突然大夫人进来了,她手上的伤还未曾好,以白纱布细细包扎了住,几日不见憔悴了许多,与沈岫和相比更是色衰年老。
谢裒淡淡道:“夫人的手可还有大碍?”
“再将养一段时间便可结痂,只是难免会留疤了。”大夫人提到这里,心中便有一股无名之火,若是旁人这样对她,她非要用这天下酷刑折磨对方求死不能,可偏偏始作俑者是她的亲生女儿,便只能忍受了。
谢裒点了点头,道:“若是无事就好。夫人来书房找我可有事情?”
“也没别的事情,就是欧阳夫人马上便到了生辰,媺儿如今下不了床,我一人去也难免遭人闲话,不如到时候带着苏儿去如何?”大夫人满面的和善,似乎真的悔改了。
谢裒面色阴沉骇人,之前大夫人给泰康王写信派来杀手当街刺杀谢姝苏,让他还如何相信她?
大夫人似乎看出了谢裒的犹豫,忙发誓道:“夫君,我已经知道错了,这次我绝对不敢再碰苏儿一根汗毛了,若是我再找杀手,就让我天打雷劈!”
她当然不找杀手,她只是给谢姝苏找个“如意郎君”而已。
谢裒盯着她,见她眼神真诚,便冷哼了一声,将手中的狼毫毛笔放下,站起身走至窗前逗着鸟笼中的黄莺,半是威胁道:“夫人,这些年我已经足够尊重你,从不提纳妾之事,也并未像旁人一般与歌姬寻欢作乐,故而如今我已年过不惑,但是膝下子嗣稀薄,只有一儿两女,若是你再像年轻时一般胡闹伤了我的儿女,我真的要考虑休了你。”
他的声音像是震天的雷霆声,声声击打在大夫人的心间,她喉头翻涌出淡淡的血腥味,心中更加恨沈岫和,若不是沈岫和,谢裒怎么会提休了她的事情?
她此时满心都是愤恨,但是最终却只是惨然笑道:“夫君就这般厌弃我?当时我年少轻狂,如今已经为人母,哪还有当时的气性?您放心,我现在只当苏儿也是我自己所出。”
谢裒欣长寂寥的身影在夕阳下拖得长长的,他叹了口气,声音如同寒潭之水淡淡漾开冰凉的纹理:“若是如此最好。”
大夫人心头冷冽如冰,只要将谢姝苏给嫁了出去,那么沈岫和就像是砧板上的鱼,任由她宰割……
转眼到了欧阳夫人的生辰,这一日大夫人格外和善,竟让谢姝苏与她同乘一辆马车,马车内,谢姝苏与她相视而坐,狭小的空间内流溢着若有若无的熏香味道。
谢姝苏微微扬眉,道:“母亲的车内燃得是什么香?”
“不过是宫中所出的熏香,你没有闻过自然也正常。”大夫人倨傲地扬起眉,冷冷打量着谢姝苏,今日的她不过家常装扮,却丝毫不掩美貌,一双生来便云遮雾掩的双眸妩媚瑰丽。
狐媚子!
大夫人暗中骂了她一句,谢姝苏却并未被她的冷淡所影响,只是将视线投在了他处。
车轮滚滚,马蹄声声,不知走了多久才到了欧阳府,大夫人与谢姝苏由婢女搀扶着下了马车,众人见她俩人在一辆马车上下来,神色不由得微微一变,看来,大夫人与庶女谢姝苏的关系也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差。
“我先去见见命妇们,苏儿,你随着婢女们前去招待闺阁小姐们的庭院吧。”大夫人下了马车和善地对谢姝苏笑了,而谢姝苏背脊却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知大夫人又在谋算什么。
随即她也回报天真的笑容,“是,母亲您慢走。”
今日有千歌千阙在,她心中不怕大夫人打什么鬼主意,便跟随着婢女而去。
雕梁画柱,曲径通幽,春日,园中原本在冬日中一直沉寂花草已经生出新芽,枯黄死寂中却又透出一抹蓬勃旺盛的绿色来。
谢姝苏跟着婢女们走在游廊之上,而她却没有注意到,暗中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他的容貌隐没在葱葱郁郁的树下光影之中,更显得他神色诡谲阴森。
到了庭院之中,群芳荟萃,各色美人正围坐在一处,娇声谈论着阳翟城最近的时事,比如哪家小姐在建康买了什么贵重流行的衣料,再比如哪家小姐与哪个翩翩公子暗生情愫。
大祁的民风十分开放,常常有未婚定情私通之事,故而并不稀奇,还常常被人拿来以开玩笑的口吻取笑当事人。
正当她们高声阔谈之时,欧阳琼突然娇呼了一声:“苏妹妹。”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聚集在了谢姝苏的身上,只见一抹白色身影背光而入,在阳光中飞扬浮沉的尘埃中,她周身上下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好似仙人下凡,令人不敢逼视。
待她走近了,众人才看清她身上的白色织金缠枝莲锦华彩璀璨,发髻之上镶珠银质蝴蝶流苏发簪随着她的步伐叮当作响,面凝鹅脂,唇若点樱,俊眉修眼,顾盼神飞,使得众人在她面前自行惭秽起来。
谢姝苏也不顾他人异样的目光,落落大方走上前去,温和道:“各位小姐有礼了。”
“你就是谢氏那个庶女?”有人不可置信道。
人群中突然有一个少女高声道:“哪里是什么庶女,我倒是听人说了,她是个贱奴所生的私生女呢!”
这话一出口,自恃身份高贵的小姐们不由得发出窃窃娇笑声,一个身着鹅黄色云锦交领襦裙的少女讽刺道:“怪不得这般艳丽呢,原是继承了爬主人床的贱奴生母的容貌!”
“就是不知啊,这狐媚的气性会不会也跟着遗传上!”
“贱奴所生的私生女怎么配与我们坐在一处?”
原本因为容貌而生出艳羡的少女们听说她出身卑贱,便一个个挺直了背脊嘲讽起来。
谢姝苏面色始终都没有改变,她神色如常地落了座,淡淡道:“都说女子如鸭子聒噪,我现在倒觉得我是进了一个养鸭场呢!”
“你说什么!”黄衣少女抬起蔻丹浸染过的纤指,愤怒的指向谢姝苏。
欧阳琼为难道:“谢二小姐,这位是清河郡主。”
谢姝苏抬眼望向清河郡主:“臣女见过清河郡主。”
清河郡主上下打量着谢姝苏,眉目中自带凌厉,不怒自威,唇角一抹弧度犹如冬日檐下的悬冰毫无温度:“孤从未见过你这等出身卑贱且不知礼数的女子!你根本不配与我们坐在一处!”
“郡主,臣女是将军之女,出身卑贱不知从何说起?”谢姝苏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她冷冷看向第一个说自己是私生女出身的少女,“不知姐姐是从哪里听说我是私生女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