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郡主脸上泪水潸然滑落,轻声道:“罢罢罢,是我错信了你,如今,你我各走各的路吧。”
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谢姝媺还想再说什么,清河郡主却容不得她多说,命她下去了。
谢姝媺虽然心有不甘,却还是转身离去。
方才转身,她原本凄楚的表情立刻变得冷凝下来,这个萧沛,真是个蠢东西!现在竟然因为这一点小事便来猜忌自己,可恶!
她愈想,便愈发痛恨谢姝苏,这个贱种为何这般好命!她恨她夺走了自己的一切!
不过好在,若是裴珩有个三长两短,她便可以再次挑拨离间,使得清河郡主再次失去理智。
这般一想,谢姝媺的神情不由得好看了许多,她微微勾起唇,别有深意地斜睨了一眼裴珩所住的房间,笑容不由变得深邃起来。
清河郡主望着谢姝媺的身影消失在檐下,这才进了裴珩的房间,悄声无息地坐在了裴珩的床榻旁。
她望着床榻上的裴珩,他面色如纸,唇色苍白,虚弱地好像一个没有生机的布娃娃。
“阿珩,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听信别人的谗言,可是……”
清河郡主心如刀绞,想到他望着自己那种绝望的眼神,不由轻轻咬住了嘴唇,轻声道,“你就那般在意谢姝苏吗?为了她气恼如此么?”
她小心翼翼地握住了裴珩的双手,“我知道,我这些日子恨她极深,连带着对你也时常发脾气,可是如今我见你如此痛苦,我才知道我错的有多离谱。只要你醒过来,我从今往后就再也不会找谢姝苏的麻烦,我们两个人好好的过,可以吗?”
许久都没有听到回应,寂静之中只闻清河郡主低低的啜泣声。
正在这时,裴惟其与裴夫人得知消息匆匆赶了过来。
裴夫人只有这一个爱子,疼爱骨中,见他昏倒不由失声痛哭,裴惟其倒还算镇定,转身朝一旁的医官问道:“裴珩为何晕倒?”
医官小心翼翼道:“裴大人,侯爷他……他身子现在极为虚弱,若是下官……下官没有诊断错的话……一种奇怪的毒已经侵入侯爷的五脏六腑…………恐怕……”
“恐怕什么?”裴夫人焦急地问道。
“恐怕熬不过半年……”医官斟酌着用词,可是这话仍旧犹如惊雷一般在房中炸开,惊得所有人都站不住了。
裴夫人惊呼一声险些哭晕过去。
而裴惟其也踉跄了几步,无比震惊地望着医官道:“医官,您莫不是误诊了?珩儿他之前身子极好,怎么会中毒?”
“裴大人,下官已经诊断许久,侯爷他脉象虚弱,心律紊乱,外貌看起来也如此憔悴,正是中毒的迹象啊!”
清河郡主也极受打击,她猛地站起身,道:“医官,是否是这五石散有毒!”
“邑安城贵族都以吸食五石散为富贵美貌的象征,为何会有毒?”裴惟其皱起眉头,极为疑惑地看向了清河郡主。
医官却犹豫着道:“其实我们医者治病也会用到五石散,从未听说五石散有毒,但是……但是如今邑安城断断续续有许多贵族发觉身体不适,虽不如侯爷严重,却也令人担忧……”
“只是五石散在大祁极为流行,下官如今不敢到处传谣,但是已经禀告过陛下,希望能禁了五石散。”
清河郡主苦笑,原来谢姝苏讲得都是真的,可笑她一直不相信她……
可是,谢姝苏又怎么知道五石散有毒呢?
就在房中一片愁云惨雾之时,裴珩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缓缓睁开了双眼。
离他最近的清河郡主首先发现他醒了过来,忙不迭唤道:“你醒了,阿珩!”
裴珩不着痕迹地歪过头不愿意看她,他微微皱眉,道:“你出去吧。”
他的声音淡漠,一出口仿若周遭的空气都冷了下来,清河郡主不由得心中泛酸,轻声道:“阿珩,我知道错了,我以后都不会再犯了,你不要怨我好不好?”
裴珩却不想再说话,恰巧这时裴夫人慌忙挤上前,道:“珩儿,你现在怎么样?”
“母亲不必担忧,我无事。”裴珩勉强扬起一道微笑,他自觉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不忍裴夫人伤心,便安慰道,“我如今兴许是染上了怪病,但咱们裴家富甲天下,何愁寻不来神医?”
裴惟其望着自己这个儿子,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夫人,珩儿刚刚醒了过来,咱们让他好好休息,不要打扰了他休息才是。”
“父亲,孩儿无事。”裴珩强撑着病体起身,虽然身子虚弱,但是他却微笑道,“现在宴会上的人都离去了吗?”
“除了那些贵人们,其实巴结你的人都还在前厅等着,阿珩,你问这个做什么?”清河郡主小心翼翼地说道,生怕自己再惹得裴珩不悦。
裴珩没有看她一眼,只是若有所思地挑眉,叹息道:“父亲,我骤然昏倒,若是传出我身子不适的消息出去,恐怕那些对咱们家财产虎视眈眈的人就有了可乘之机,孩儿出去见见他们,打消他们的想法。”
裴惟其无比诧异地打量着裴珩,仿若在看另一个人一般。
要知道裴珩向来无法无天的,怎么今天会想到这些来?
“珩儿,你现在都这样了,还管外面那些人做什么?”裴夫人伸出手抚摸着裴珩的乌发,心疼不已道。
“母亲,孩儿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又怎么能够还那般任性呢?”裴珩勾起唇轻笑道,他本来长相极为妖媚,这一笑乍然晃花了众人的眼睛。
裴夫人还想再阻止,裴珩却已经掀开被子下了地,懒懒道:“既然众人都在,那我定然要去见见他们,以免他们心中起疑。”
“夫人,既然裴珩已经有了决断,你我也不要再阻止了。”裴惟其叹了一口气,眉宇间尽是藏不住的忧愁。
裴珩站起身,浑身似乎都被重物碾压一般疼痛无力,但是他斜眼睇了一眼清河郡主,便有了力气朝门外走去。
清河郡主心中酸楚,因为妒忌之心,她彻底失去了裴珩的一丝怜悯。
往日她总是嫉恨谢姝苏,但此时,她已经彻底放下了心中的恨意,她只要阿珩好好的便是。
宴席之上。
众人议论纷纷,裴家只有裴珩一个独子,可是裴珩如今看起来身子孱弱摇摇欲坠,若是他死了,裴家这么大的家业……
一时之间,这些贵族子弟不由打起了裴家这块肥肉的主意。
正在众人心怀鬼胎之时,忽闻奴仆高声喊道:“淮宣侯到——”
只见那往日鲜衣怒马不可一世的少年郎缓缓从拱门走来,他换下了平日那张扬的紫衣,身着一袭青衫,衣摆以翠绿色的针线绣上了修竹,显得他身姿修长俊秀疏朗,可偏偏一双斜斜飞起的凤眼满含媚意,竟如繁花一般迷花了少女的眼。
“方才我身子不适,怠慢了诸位,真是失礼了。”裴珩的声音慵懒沙哑,声音不高,却切好能够传入在场众人的耳朵之中。
逍遥王抬眸,含笑道:“阿珩你的身子怎么回事?如今竟然这般孱弱。”
“无事,不过最近多饮了几杯酒而已,一时伤了身子,医官方才说,只要好好将养一段时间便好了。”裴珩轻笑,手中拿起折扇轻笑。
逍遥王对他的病情心知肚明,他手持酒盏一饮而尽,笑容疏离。
而这时,裴珩又说话了,“今日正巧诸位都在,我想请诸位给裴某做个见证。”
“什么见证?”曲悦然好奇地皱起眉头。
裴珩望着好奇的众人,淡淡道:“本侯要与清河郡主退婚!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犹如巨浪袭来,掀起人群万千波澜。
众人虽素知二人关系不和,但是裴珩若是得罪了凌风王,裴家也不会好过的!
逍遥王轻摇折扇,轻轻勾起唇角,慵懒中透着一股莫名冷笑,今日竟接连发生这么多事情,真是一出好戏!
“珩哥哥,你为何要这样待我!”清河郡主最先沉不住气,猛然站起身,不可置信地朝裴珩望去。
裴珩此时浑身痛得厉害,却只是淡淡道:“清河郡主,是本侯负了你,一切都是本侯的错,只是这样勉强在一起,对你我未尝不是一种折磨,放过你,也放过本侯。”
经历了那么多,如今死期将至,裴珩早已经看淡了这些。
清河郡主眼圈慢慢地红了,她瞪大了双眸,怒声道:“你是为了谢姝苏那个贱人吗?”
此话一出,裴珩便皱起眉头,冷声道:“与他人无关。清河郡主,事已至此,何必再争论,妄成他人笑料?”
怎会与他人无关?他明明是为了谢姝苏!
而因为谢姝苏,她早已经是众人眼中的笑柄了!
清河郡主斜睨一眼众人,入眼皆是冷嘲热讽与幸灾乐祸的神色,一瞬间绝望充斥了她的心底,可是,想到裴珩的病情,她又怎忍心再惹怒他?
她心底的怒意逐渐一点点消沉下去,半晌,淡淡地叹息道:“珩哥哥……我……我答应你。”
她这般平静的态度倒是使得众人大吃一惊,众人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显然没有想到痴狂的清河郡主会答应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