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姝苏忙俯身轻声道:“是,祖父。”
李夫人的眉头却顿时倒竖,她不是傻子,知道谢姝苏此时是要挑拨离间,可是她也知道以谢姝玥的稳重,根本做不出毁掉画的事情!
她冷冷地睨了一眼谢姝苏,但是仍对她的话将信将疑,便准备找自己熟识的老友去问问宴会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鲲的眼神落在谢姝苏身上,淡淡道:“今日在恒信府上,你是如何得知那幅画有问题的?”
“祖父,因为孙女无意间曾经见过这位张大家的其他画作,便认出了这一副画。”谢姝苏眨了眨眼睛,无辜说道。
谢鲲心中暗自惊讶,自己孙女竟然懂得这么多。
但是表面上他仍然维持着一国丞相该有的风度,朝谢姝苏道:“我们现在去其他房间,我有事与你相谈。”
谢姝苏躬身道:“是。”
两人出了正厅,李夫人的神色陡然变得可怕起来,她通红的双目落在了身边奴隶身上,咬牙切齿道:“你们去给我问问清楚今天宴会上到底发生何事?”
“是,夫人。”奴隶急忙下去了。
而谢姝苏此时淡然地站在谢鲲的面前,谢鲲打量着她,道:“今日姝玥之死,你有什么看法?”
他这话就是在问谢姝苏今日恒信提出的要求。
他虽有心收了十万两黄金息事宁人,但是又拉不下颜面,便需要一个人来劝他。
“依孙女之见,恒信提出的十万两黄金万万不能要。”谢姝苏低眉顺眼地说道。
“为何?”谢裒别有深意地望着她。
谢姝苏老实答道:“因为恒信今日杀了姝玥姐姐,是存心挑衅祖父您的权威,若是您收下了这笔黄金,便向他服软示弱了,他必定会大肆宣扬,到时候咱们谢家的清誉就毁于一旦。”
“那你玥姐姐的死你觉得该怎么办呢?”谢鲲眉头不可抑制地蹙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这一点,可是他却希望谢姝苏能有办法收下那笔黄金,只是此时从谢姝苏口中听到不能收下,他便收起了刚才因为贪婪而起的意,认真地盯着谢姝苏。
谢姝苏沉静的脸庞上有流光微微闪过,她摇了摇头,道:“祖父,您只管去殿下面前哭诉,殿下自然会给咱们家一个公道。”
“有皇后护着,恐怕此事也会不了了之。”谢鲲唉声叹气。
谢姝苏眼睛一亮,道:“祖父一直尽力做个清流,这一次不妨反其道而行之!”
“什么?”谢鲲疑惑地望着她。
谢姝苏神色冷厉道:“将玥姐姐的尸体抬到大殿之上!让陛下看看咱们谢家忠君之人却被恒信滥杀,只有见到了玥姐姐的尸体,陛下才会知道恒信是如何可恶!”
谢鲲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么陛下势必会生气,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啊!”
“祖父,陛下不是傻子。这些年恒信如此荒唐,如今是该有个理由治他的罪了!咱们谢家是世族之首,为何要受他的钳制?恒氏虽也是世族,但是仗着自己出了个皇后犯了多少律条?”谢姝苏的眸光中唯有不可置疑的坚定。
“陛下没那么容易罚咱们的,祖父您放心吧。”
谢鲲盯着谢姝苏,只见她神色镇定,好像真的有十足的把握,便轻轻点了点头,“好,祖父就依你的做。”
谢家虽是世族之首,但自从谢鲲当成丞相之后,极少以家族之名威逼皇帝做什么事情,但是世人都知,谢氏一族与皇族是不可分割的一体,若是谢鲲真要大闹一场,皇帝也没有办法。
谢姝苏看着谢鲲,扬起唇畔,微微笑了。
不过多时,谢鲲果然带着谢姝玥的尸身入宫了,宫门处的侍卫见来者是谢鲲,便也不敢阻拦。
谢鲲入宫谁也不知道他和皇帝之间谈了什么,只是过了三个时辰之后,谢鲲神情喜怒不定地从宫门口出来了。
他刚刚出宫没多久,恒信就等来了皇帝的圣旨,将他连降三级,以后若无事不得出府,不然就按罪处置。
恒信在府中气急败坏,但却丝毫不敢违抗圣旨,几次写信给皇后,却都只得到了皇后命他安分守己的信件。
因为谢姝玥是未嫁女子,丧事并不隆重,草草办了便是。
一个月之后。
谢姝苏坐在院中绣手帕,前世她绣活极好,萧郅身上的衣衫都是她亲手所绣,这一世刚刚重生时,她手指粗糙,并绣不了绣活。
在谢府养了这么多时日,每日用珍珠膏悉心呵护,双手上的裂纹与茧子都已经淡了,她双手娇嫩,这才重新拿起了针线,每日闭门不出只是绣花。
秋高气爽,岁月静好,她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十分惬意。
突然,谢安的到来打破了踏秋楼的宁静。
谢安一进院中,便望见谢姝苏正坐在树下绣花,不知为何,他心中升起了淡淡的不悦,上前冷笑道:“谢姝苏,你的心上人要回大越了,你可知道?”
谢姝苏手指一颤,针一歪,扎在了指尖,一抹殷红在帕子上晕开,她却仿若察觉不到疼痛一般,抬起头淡淡地看着谢安,道:“大哥,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不然呢?”谢安盯着她冷声道,“从今往后你没有了靠山,我看你怎么躲!”
“不劳大哥费心了。”谢姝苏却只是微微扬起唇,她低下头,继续绣着手中的帕子。
图案是精致的鸳鸯戏水,十分精美。
“你不要再绣了!”谢安看着这图案便心中烦闷,一把从她手中抢过了帕子。
谢姝苏这才抬眼望向了谢安,“大丈夫不想着如何建功立业报效王朝,却整日将心思放在如何惹妹妹生气之上,大哥啊大哥,你让我如何说你是好呢?”
“哼,若不是你心思狡猾,我何必在你身上费心!”谢安冷哼了一声,他望着帕子上的图案,笑容有些狰狞,“你的心上人为你签了那五座城池的协议,如今是要回去兑现承诺了。”
谢姝苏站起身子,眸光微闪,“那又如何?”
“只怕他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谢安盯着谢姝苏,想要看到她或紧张或难过的表情。
可是他失望了。
谢姝苏之时微微眯眼,唇边笑意犹如春风拂面,“我谢姝苏,也不是为男人而活的,他不回来,我还能强拉他回来?但我相信他会回来。”
“你真是个傻子。”谢安叹息道,“就算他年轻气盛,拿了五座城池来换你,可是大越怎么会容许?谢姝苏,你把一切都想得太美好了。”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谢姝苏神情淡然地说道,准备回屋里休息。
谢安不知为何心头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好像无论他怎么做,在她面前都引不起她情绪的半分变化,这种无力感,使得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一个跳梁小丑一般。
他一把拉住了谢姝苏的胳膊,恨恨地盯着她,“谢姝苏,我看你能强撑到何时!”
谢姝苏微微含笑,一双迷蒙雾气的双眸之中萦绕着久凝不散的白色,遮住了她眸心的想法,“很抱歉,我打算,笑到最后。”
谢姝苏说完之后就强行挣脱了谢安的钳制,脚步沉稳地回房间了。
而谢安望着她的背影凝视片刻,险些被她把肺给气炸。
他这些年,在建康也有众多女子的暗送秋波,他以为所有的女子都应该是温顺听话的,可偏偏自己这个庶妹,简直是个硬骨头。
衣袖中,他的手紧紧握拳,手背上的青筋几乎要炸裂,阳光下,他的眼珠却是阴鸷的毫无温度的,犹如千年寒冰一般。
深夜。
一抹黑色身影犹如出入无人之境,在谢府房顶之上飞身越至踏秋楼。
明月高悬,月光犹如薄雾洒落披在谢府上空。
黑色身影轻轻推开了谢姝苏闺房窗户,毫无声息地走至谢姝苏床边,坐在旁边细细看着她极不安稳的睡颜。
趁着窗口透过的乳白色月光,颜卿之看到少女的睡颜极其不安稳,她蛾眉轻皱,似乎在被噩梦缠身,长如蝶翼的睫毛微微颤抖,惹得他一阵心疼。
“你啊你,让我如何放心得走?”他不由微微叹息,伸手轻轻抚上谢姝苏的脸颊。
“无虞……放开无虞……”少女的声音中有无数的哀伤与寂寥。
颜卿之的手僵住了,这个名字犹如一盆凉水浇得他浑身冰凉。
无虞是谁?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谢姝苏好像察觉到了脸上有双温暖的大手,在冰冷的噩梦之中,她下意识想要攀附这微弱的温暖,伸出手一把抱住了颜卿之的腰。
颜卿之眸心泛着淡淡的迷雾,谢姝苏已经满足地在他怀中窝成一团,呢喃道:“颜卿之……有你真好,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此时噩梦中的她,没有了往日的冷静与故作坚强,而是犹如一只被抛弃的小猫,浑身都微微颤抖,她拼尽全力想去抓紧他,语气有几分往日没有的脆弱与沙哑,“颜卿之,我好喜欢你哦……”
颜卿之方才心中的不悦陡然全部消失了,他唇角倏地弯起,幽深的双眸之中泛起淡淡的涟漪,“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