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妙仪抱着孩子，在贤妃的床边做了很久。
瓷瓶还握在她的手上，她紧闭着眼睛，再也没有睁开过。
钟妙仪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有什么样子的动作，或者说反应。
她知道自己身边躺着的人，已经死了。
苏泽衣说过，那些药丸的毒性很快，不会痛苦，所以贤妃走得很安详，像是睡着了一般。
孙姑姑没有进来，大概也是不敢进来，怕自己承受不住。
空空荡荡的房间里，蜡烛都已经快要烧尽，摇摇欲灭。
孩子突然哭起来，吓得钟妙仪浑身一抖，她下意识的抱着孩子摇晃，但是哭声一点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钟妙仪拿自己的脸去贴着他的脸，他还是胡乱动，不知道怎么了，哭声刺耳，在这个夜晚尤为显得孤独绝望。
孙姑姑还是放不下孩子，她推开房门，犹豫了很久，走到钟妙仪的身边：“贵人，把孩子给我吧。”
钟妙仪不肯撒手，她现在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她只有这个孩子了，很快。。。她便要回宫，谁都帮不了她了。
“贵人，你这样抱着孩子是不行的，孩子可能是饿了，没了母亲。。。总要吃点别的东西。。。”孙姑姑哽咽，太可怜了，钟妙仪也好，还是她怀里的这个孩子也好，都太可怜了。
钟妙仪愣住，一声一声尖锐刺耳的哭声穿过她的耳朵。
原来是饿了。。。
钟妙仪顿了一下，还是把孩子递给了孙姑姑：“姑姑，月季花，都剪掉了么？”
她不想出门的时候，再看到那片鲜艳惹眼的颜色，显得格格不入的颜色。
孙姑姑叹口气：“已经剪掉了，我让顺诚放到院子外边去了。”
钟妙仪点点头，没有勇气回头看贤妃，只能扶着床边自己站起来，让孙姑姑带着孩子出去，她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孙姑姑应下，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道：“贵人。。。还是去看看老爷吧。。。”
说完便出去了，这句话没头没尾，钟妙仪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孙姑姑让她去看看废君做什么？道别么？
钟妙仪觉得没有道别的必要，两个人相互看着彼此，就能够想起来太多太多的事情。
可是孙姑姑不会无缘无故的这样说，钟妙仪手脚发软的往外走，她想哭，但是实在是没有了眼泪。
心里太痛，太痛了，痛到连呼吸都困难，哪里还能流出什么眼泪来，早就已经痛到干涸了。
钟妙仪走出门来，阿九一直在门口等着她，眼泪一直往下掉，她都来不及伸手去抹便来搀扶钟妙仪：“贵人。。。”
钟妙仪踏出房门的瞬间，脚下一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阿九拉不动她，只能让她靠在门边，神色木讷的看着天空。
“阿九，你说我究竟上辈子做了多少的错事，老天这辈子才要这样来惩罚我？”她说的语气绝望冰凉，阿九甚至短短一瞬的错觉，觉得钟妙仪要做出轻生的举动来。
“贵人别乱想了。。。”她小心翼翼的说一句，跪在钟妙仪身边，“咱们尽快走吧，离开这个地方。。。”
钟妙仪冷漠的笑笑，离开这个地方，回宫里，只有更绝望的深渊在等着她，前方的路啊，她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走。
“你在这里等我。”钟妙仪艰难的重新站起身，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浑身发软发抖，她却还是不想要阿九跟着。
贤妃到了临时的那一刻，反而什么都没有跟钟妙仪说，她应该是想明白了，所以走得洒脱，也安详。
这大概是最好的结果，没有痛苦和挣扎，没有痛苦和哀求，可越是这样，钟妙仪心里面的疙瘩就越是无法解开。
这个孩子长大了，会怪她嘛？会怪她结果了他的母亲吗？
钟妙仪不知道，未来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庇护住这个孩子，没人知道。
废君的院子，点了一盏灯。
他人在灯下，一动不动的坐着。
钟妙仪走过去，走得很慢很慢，十几步的距离，钟妙仪觉得自己走了整整一辈子那么长。
“她走了。。。”
钟妙仪涩然开口，想要多说些什么，发现自己说不出口，安慰的话，自欺欺人的话，或者是其他什么，她都说不出口。
这四个字，废君不知道听见了没有，他沉默了很久，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是那种，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笑声。
钟妙仪不知道他怎么了，他就这么笑着，笑着笑着，开始低声念叨：“她走了。。。她走了。。。她走了。。。”
一遍又一遍，伴随着那个笑声，像是恐怖的魔咒回响在钟妙仪的耳畔。
钟妙仪想让他停下来，这样的笑声实在是让人没有办法去适应，她呵止道：“别笑了！你别笑了！”
可是废君笑声依旧在耳边，他停不下来，抬起手抱着脑袋慢慢摇晃，整个人都处在自己的世界里边一般，钟妙仪说什么他都听不见，嘴里只剩下了那三个字：“她走了。。。”
钟妙仪走上前去拉他，想要让他清醒一点，结果废君身上软绵绵的，钟妙仪一拉，他就松了手，钟妙仪便在一瞬间看清楚了废君的脸，他神色呆滞，面无表情的发出那样的声音，整个人都在不停地抽搐。
这样的举动像是痴了，只能做这样子重复的事情一般，钟妙仪喊了他一声，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眼睁睁的看着他从喉管挤出笑声来，可是脸上一丁点的波动都没有。
钟妙仪吓坏了，她猛地后退了一步，忘记了自己的身后是台阶，她一个踩空，一瞬间整个人在空中没有找到任何的支撑点，仰着倒了下去。
她感觉到自己的头和大地接触，嗡的一声，耳朵边上终于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随后便是彻底的黑暗，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钟妙仪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