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方淼淼提起含山长公主,陆之南清隽的脸庞晕染着温暖的笑意。
“我的母亲,是太祖皇帝和高丽妃韩氏的女儿。因为高丽妃的身份地位远不如太祖皇帝其他的妃子尊贵,所以母亲年少时,吃了不少的苦头。
太祖皇帝薨逝,建文皇帝即位,不久之后,当今陛下发起靖难之役。
对于母亲而言,那是一段很煎熬的日子,血脉亲人,手心手背都是肉,然而最终,母亲还是决定和当今陛下站在一起。
当今陛下,是太祖皇帝和蒙古妃碽氏的儿子,相似的出身,使得母亲和他从小就亲近,相互扶持,相互关心。
争斗最为激烈那时,建文皇帝听从朝中大臣们的建议,设下了圈套,要将当今陛下的三个儿子都诱骗到金陵城,作为要挟的人质,是母亲果断地出手,将表哥们接进府里保护,这才逃过一劫。当今陛下即位之后,三位表哥位高权重,但对母亲非常敬重和亲近。
不知道她和我的父亲是怎样相识的,只知道他们很相爱。父亲离开之后,当今陛下一直想要给母亲再找一位良人相伴,但每一次母亲都很干脆地拒绝了,她心里还有父亲,容不下别人了。
还记得小时候,我的身体羸弱,是父亲带着我四处奔波去看病,而母亲就在家里打理细务,等着我们父子归来。
父亲离开之后,总会有像是谢聪那样的人,经常欺负我,母亲便教我反击,即便是输,也不能输了骨气。然后,母亲就带着我,气势汹汹地杀到别人家的府上,定要将他家里弄得鸡飞狗跳方才罢休。
不仅如此,她还到当今陛下跟前去告状,不但要别人道歉,还要赔偿一大笔银钱。就这样,人人都在背地里说她是泼妇,仗着当今陛下的维护而嚣张跋扈。但至少到后来,除了一些口舌之争外,再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欺负我们母子了。”
陆之南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絮絮叨叨的,方淼淼耐心地倾听着,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鲜活的形象,她活力四射,坚韧不拔,面对波折坎坷,从不气馁,一如既往地热爱生活,热爱生命。
宁和的夜晚,枕着满天的星斗,皎洁的月光,几许浪漫,几许清愁。犹如站在红尘的罅隙中,偷得一点光阴,感慨着风花雪月,似水流年。
方淼淼和陆之南相视一笑,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尽在不言中。
陆之南这才想起,与方淼淼相识了这么久,每一次自己只唤她做“方天师”,似乎太生疏了一些。
“方天师可否告诉我你的闺名……”
话一出口,陆之南便后悔了,询问女子的闺名,的确是唐突了,不知道方淼淼会不会认为他是个轻浮的登徒子呢。
他连忙又补上一句:“若是不方便的话……”
方淼淼笑笑,她的生活和普通女子不同,受到的教育也和普通女子不同,对于世俗的条条框框,倒不会太过于拘泥。
“淼淼,我叫方淼淼。”
章阁山广阳观的弟子,是以五行之数来取名字的,到了方淼淼这一辈,是从水行。
淼淼,水势浩大,辽阔旷远。
陆之南心中一动,淼淼,似乎在他的记忆深处,无比的熟悉……
“呀,小侯爷,原来你在这儿啊。咦,方天师也在,太好了。”
青鸢人未到声先至。她怀里抱着几个纸包,清脆的声音,听着像是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悦耳。
青鸢的话,打断了陆之南的思绪,他回过神来,温声道:“青鸢,你回来了。”
方淼淼浅浅地笑着看她,道:“我来了好一会儿了,青鸢你到哪里去了?”
青鸢笑盈盈地道:“我吃糖炒栗子去了,那大叔的手艺真不错,实在是太好吃了。”
说着,她将一个还是热烘烘的纸包塞进方淼淼的手里:“正好,也省得我再跑一次腿,给你送到醉仙楼了,方天师,你尝尝看。”
方淼淼笑着道:“多谢。”
青鸢又道:“这一份,是小侯爷的,这一份,留给长公主。”
糖炒栗子事小,难得的是青鸢将每个人都放在心上。
夜色愈深。
人潮渐渐散去,方淼淼与陆之南,青鸢告别,独自一人朝醉仙楼的方向走去。宽阔的街面上,独独剩下她一个人。
没有声音,只有静到了极致的空旷。
一队人马穿着黑色夜行衣,悄悄地逼近。他们约莫有三十人,黑布蒙头,绑着绑腿,看不清样子,只留下长长的背影拖在地面上,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精光四射,杀气凛凛。
方淼淼觉察到异样,顿住脚步,锐利的眸光扫视四周,这些人,很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为首的黑衣人高举左手,众黑衣人刷地从腰间带出软剑,动作整齐,速度飞快,仿佛软剑就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
黑衣人像一张大网,向着方淼淼围拢,这群黑衣人身上没有尸气,没有死气,是人,活生生的人。
方淼淼秀眉紧蹙,朗声道:“什么人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不说话,一拥而上对方淼淼发起攻击。片刻间,方淼淼手里的纸包被黑衣人的软剑一扫,甜香的糖炒栗子洒落一地。
方淼淼眸光一冷,降妖伏魔鞭握在手里,如同灵蛇一般游走,黑衣人丝毫无法近身。
黑衣人变换着队形,人影不断穿插,剑芒光华大盛,将长鞭左右牵引。
擒贼先擒王。
只要将带头的那人除去,这队人马便会群龙无首,自乱阵脚。
方淼淼身形一闪,腾空而起,微微回身,鞭子凌空,直指为首的黑衣人身后的空挡。
那黑衣人并未惊慌,软剑倾斜,剑锋迎上,与长鞭正面相击。
降妖伏魔鞭乃是神器,哪里是普通武器可以抵挡的住的,突然,长鞭寒光四射,如同烟火爆发一般,软剑无法支撑,断成几截。
为首的黑衣人武功不弱,趔趄了两步,运起真气抵挡,勉强站定。
抖了抖长鞭,方淼淼正要继续攻击,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笛声,开始时隐隐约约,随后越来越清晰。哀愁婉转,如泣如诉,好似零落的花红颤抖在风里雨里,笛声此起彼落,已不再是一首曲子,而是愁绪,是缠绵,是离别,蚀人心骨。
曲调入耳,方淼淼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天地仿佛在她眼前飞快地旋转。她连忙运起灵力抵挡,不料胸口刺痛,竟是喷出一大口血来,浑身脱力,晕了过去。
那一朵压在云鬓的紫薇花,轻飘飘地坠落在青砖石板的缝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