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老王沉默不语，他的嘴唇微不可查地抖动着，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众人见他这般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本对方淼淼的话还有些许怀疑的人此时也不由得火冒三丈。
一个兵卒嚷嚷道：“老王，大人并没有亏待你，为何你要这样做？”
虽然并不太懂得风水玄机，但那兵卒也知道老王的所作所为是对孙良不利，他心中有一个最为淳朴的念头，既然在孙大人手下做事，就得忠心，何况孙大人素来宽厚，待人不薄。
“就是，老王，做人可得有良心……”
“老王，上次你家孙子生病，还是大人给你银子去请的大夫。”
……
其他的兵卒也纷纷开口指责道。
仵作老王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要再为自己辩驳两句，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许久，他才长叹一声，神色颓然。
“罢了，罢了，既然都被发现了，那我就承认了吧，就是我做的。”
“老王，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扰乱了县府府衙的阴阳，浩然正气消减，阴鸷之气便会滋长，人身处其中，会变得暴戾，吵闹斗殴，甚至一不注意就会闹出人命，受害的是整个清水县。”
方淼淼淡淡地说道，她身上有一种安定从容而又超脱的气质，仿佛红尘疏离，不染尘埃。
孙良恍然大悟，怪不得近半年来，上府衙告状的人数激增，多是些鸡毛蒜皮衍生出来的官司，上了公堂，又各不相让，斗得跟乌眼鸡似的，恨不能掐死对方。
他两步上前，指节紧紧抓着老王粗壮的手腕。
“你为何要这么做？”
老王垂下头，所有的精神气仿佛被抽干，一下子老了十岁。他嘶哑着声音道：“这一切，都要从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说起……”
仵作是古老的职业，主要是负责验非正常死亡的尸体，属于36行之一，称“仵作行”。
仵作一般是由地位低下的贱民担任，大抵是殓尸送葬、鬻棺屠宰之家，其后代禁绝参加科举考试。
战国后期有“令史”一职，专门带领隶臣从事尸体检验。汉代，每个县约设置仵作一至三名，每年可以得到三四两银钱的“工食银”。
及至宋代，仵作又称为“团头”。南宋的宋慈编撰《洗冤集录》，颁行全国，成为历代刑狱官办案必备参考书籍。元明时，仵作成为正式吏役。
老王家干仵作这行，已经好几代人了。老王只有一个儿子，小王。小王却十分厌恶仵作这份工作，觉得劳累肮脏，可是不做，又身无所长，干不了别的，于是，小王十分的消极，有一搭没一搭地干活，出工不出力，更和一些混混玩在一起，染上了赌博的恶习。
初初到赌坊，小王赢了些小钱，他欣喜若狂，想着自己终于撞大运，找到了一条又轻松，又能赚钱的好路子，便一头扎了进去，无法自拔。
赢钱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小王就将早先赢来的钱和自己手头上的钱通通输光，他像是中了邪一般，只想着翻本，不管不顾地就向赌坊借，疯狂地欠下了大笔的赌债。
小王身无分文，根本还不起钱，赌坊的人将他揍得鼻青脸肿，押着他找到了老王，叫嚣着如果老王不还钱，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拿命来偿。
赌坊的人可都是些心狠手辣的恶霸，老王又是气又是急，埋怨着小王不争气，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是老王家的独苗苗，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老王愁的头发都白了，朝亲戚朋友借了个遍，可是借到手的银钱也只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还上小王欠下的赌债。
就在老王走投无路之际，一个人找到了老王，他对老王说只要老王能够照着他的吩咐去做，他不但会替小王还清赌债，还会额外给老王一大笔钱作为报酬。
老王毕竟是有些生活阅历的，明白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个道理。他战战兢兢，一直不敢答应，可是赌坊那边又逼得太紧，家里每天都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老妻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苦苦哀求着，最后，他把心一横，答应了那个人的条件。
说实话，老王心里也是有愧疚的，那人让他做的事情很诡异，他也能够知道并不是什么好事，然而一旦洗湿了头，就收不了手了。
他也只能不断地安慰自己，只要做得隐秘，一定不会有人知道的，何况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这样做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听完了仵作老王的话，方淼淼容色不变，眸光带冷。很明显，老王和小王是落入了精心布置的陷阱了。看来那人对老王一家了解很深，从小王这里入手，明显更为容易让老王妥协。
“你说的那人是谁？”
孙良一瞪眼，问道。
老王心跳如鼓，他抬起头，对着孙良微微地摇了摇头，他已经得罪了孙大人了，只怕从此在清水县，再无立足之地。他心里还有一丝侥幸，如果那人愿意庇护他，那至少他还能有个退路。可如果将那人给供出来，两头都得罪了，那他可真就是无路可走了。
“大人，我不能说。”
孙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老王，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我自问待你不薄，你怎么会做出这等背逆的事情来？”
老王苦笑着道：“大人，您们天生尊贵，又如何能够体会我们这些小人物的痛苦和为难？”
“你所谓的痛苦和为难，不过来自于贪婪。我奉劝你一句，纸是包不住火的，只要做了，就必会留下痕迹。无论你说不说，那人早晚会暴露。”
陆之南冷声道：“不要以为你咬死了不说，那人就会保护你，能够设计将你们父子俩拉下水替他办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必定不是什么好人。如今你已经再没有利用价值了，想想自己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吧。”
老王心头大震，背脊蒙上了一层冷汗。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只有死人才能保住秘密。那人为了自己的安全，说不好会杀人灭口。自己死了到不足惜，可是家里还有老母亲，妻子和儿子，万一那人要对他们下手，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