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向南北两端延伸，走过两个街角，又拐进一条小巷，来往的行人渐渐变得稀少。
终于，方淼淼和陆之南的脚步停在一个院落门前。
院墙灰白色，很厚重，高大，上头铺盖着青瓦，看着有些古旧了，墙面上疏疏落落攀爬着几根干瘪的藤蔓。黑漆木门，一旁挂着个小木牌，上头写着“霓裳阁”三个字。
木门关得紧紧的，似乎要将院落与红尘俗世隔开。
陆之南上前，“咚咚咚”地敲响了木门。
许久。
木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了一条缝隙，透过缝隙，能隐约看见一张不怎么年轻的女人的脸庞，带着戒备。
“两位有何贵干？”
方淼淼说道：“我们找金师傅。”
“你和金师傅有过约定见面的时间么？”
那女人冷冷的。
方淼淼摇摇头。
“没有。”
那女人脸色生硬地说：“既然没有约定，那两位请回吧。”
她正要关门，陆之南抬手便将门板按住，从佩在腰间的鹅黄色地，绣着岁寒三友的如意型荷包里摸出一块四四方方的白玉牌递了过去。
那女人迟疑了片刻，接过玉牌，瞥了一眼，脸色骤变。
她低声道：“两位请稍后。”
陆之南颔首，松开了门板上的手。
门随即被关上了，只听见那女人匆匆离去，又匆匆回来的脚步声。
两扇木门大开，那女人身后，还跟着一位约莫二十左右的美貌女子。只见她肤光如玉，明眸皓齿，穿一身荔枝红色立领团花褙子，水红色百褶裙，乌发挽成随云髻，发髻上是镶宝石凤蝶鎏金簪。
“不知贵客亲临，有失远迎，请贵客见谅。”
方淼淼微微一笑。
“金师傅客气了。掌管霓裳阁，各样事情应接不暇，可以理解。”
霓裳阁，创始人霓裳，绣品以针法精致，色彩清雅，栩栩如生而闻名。
方淼淼口中的金师傅，便是老阁主霓裳最出色的徒弟，霓裳阁第二代执掌者——金素素。
金素素眉峰轻挑，在保定府，纺织绣品名声最盛的，就是霓裳阁。但在她的记忆中，霓裳阁并未曾与皇家打过交道。
金素素不动声色地做了个手势。
“贵客，有请。”
方淼淼和陆之南进入院门，内里是个五进的院落。
宽敞阔朗的庭院里种植了白玉兰树，正是香花吐艳之时，枝头绽放着点点花苞，素雅的清香，为灼热的夏日增添了几分清新。
鱼池在庭院的西南角，池水清澈，有一尾尾的小金鱼在欢快地游动着。水池中，矗立着一座用大小不一的怪石垒成的假山，山石的缝隙长满了青苔，给人以一种简朴的，天然去雕饰之感。
入得正房，金素素有请方淼淼和陆之南落座。
前来应门的中年女人手捧着黑漆托盘，给方淼淼和陆之南上茶之后，便低眉敛目，垂手侍立在金素素的身后。
金素素手里拿着才刚陆之南递出的白玉牌，只见白玉牌长方形，长约二寸五分，宽约一寸三分，厚约五分。
玉牌的一面篆刻凤凰并芙蓉花图案，另一面篆刻“镇国含山长公主”字样。玉牌的顶端，是祥云扭纹，扭纹上挂着金丝红线络子。
金素素含笑，眸光不露痕迹地打量着方淼淼和陆之南，这两位年纪不大，但举手投足高贵庄重，却并不趾高气昂，通身的气派，让人不能忽视。
她心下暗道，听闻含山长公主育有一子，被皇帝陛下晋封为安平侯，如今执掌锦衣卫，乃是锦衣卫指挥使。难道便是面前的这位公子？
那么这名于他同行的少女，又是谁？他们到保定府来，意欲何为？
金素素心中仍然有些疑虑，但面上不显，亲手将白玉牌送还给陆之南。
“不知两位前来霓裳阁，所为何事？”
方淼淼好整以暇，道：“半年之后，乃是含山长公主的寿辰，我想拜托金师傅做一样绣品。黑地织锦大氅，上头以金丝绣道家经典《冲虚真经》。”
含山长公主的生辰在冬季，正是天气寒冷之时，所以大氅选择绵厚的织锦来缝制。
因为织锦的经纬线比起一般的锦缎较为严密，所以刺绣之时，对技艺的要求更为苛刻。
金素素歉然一笑，语气十分诚挚地说：“姑娘，实在抱歉，这桩生意，我无法接下。”
“金师傅可是有难处？”
方淼淼问道。
金素素看着方淼淼道：“不知姑娘是否知道知府罗大人家和首富吴家联姻一事？”
方淼淼应道：“知道。”
“喜事要置办大批的妆奁，当中包括衣冠，金玉首饰，陶瓷，木质器物等，奢华程度惊人。
各色礼服，衣裳，鞋袜，都交由霓裳阁来制作，容不得一丝粗陋。如今喜事在即，所以，很抱歉，姑娘你的生意，我无法接下。”
方淼淼摇摇头，叹了口气，面上露出遗憾的神色。
“那实在是太可惜了，我还想见识见识云雾渲染针法的精妙。”
金素素想了想，对方毕竟是皇家的人，不好得罪了。打好关系，对自己，对霓裳阁，总归是有好处的。她便回头对身后的中年妇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中年妇女低垂着眉眼，应道：“是。”
她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座小插屏。座架以楠木雕成，镜框中插入富贵花开针绣。
那一朵朵的牡丹花五彩斑斓，光华夺目，就好似真有云霞围绕，流光潺潺，绚丽无比。
金素素端过小插屏，对方淼淼笑道：“感谢姑娘对霓裳阁的看重，这是我亲手做的楠木雕小插屏，就赠送给姑娘了。”
方淼淼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
“真漂亮，想不到金师傅多才多艺，就连木雕也是如此精通。那我便收下了。多谢金师傅。”
金素素淡淡地弯了弯嘴角，笑颜如花。
“姑娘客气了，你喜欢就好。”
方淼淼的目光还在注视着楠木雕小插屏，口中似乎是不经意地问道：“金师傅，不知你可认识一个叫做小蝶的姑娘？”
金素素眼珠子一转，似乎是疑惑地问道：“小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