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起风了。
风越来越凶猛,卷起地上的砂石尘土,树木被吹得东倒西歪。人也站立不稳,不得不蹲下身来躲避。
狂风之中,有一道黑色的幽影,长蛇一般肆无忌惮地穿行。
它一头钻入棺木里头,停了下来,隐约看见有许多的触手伸出,伏在嫁衣和金头面上,触手轻轻地抚摸着,像是感怀,又像是心伤。不多时,嫁衣和金头面就消失在棺木里头。
幽影一扭身,出了棺木,从几个村民之间略过,快如闪电,触手胡乱地挥动着。
幽影向着青鸢袭来,她早有防备,一个闪身,旋转着躲过。
幽影又窜到陆之南面前,尾巴眨眼间就卷住了他的双脚,将陆之南甩向了空中。陆之南顺势翻了个筋斗,稳稳地落地,手里忽然拿出了神兽白虎令牌,朝幽影拍去。
幽影骨碌碌地翻滚着,陆之南的速度当然赶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躲过了白虎令牌击出的一道又一道明光。
方淼淼眸光一转,透着几分摄人心魄的犀利,她心念微动,手握降妖伏魔鞭,朝着那黑影甩了过去。
幽影躲闪不及,被长鞭打散。黑气四处乱窜好一阵之后,又重新凝结成为了黑影。
非常熟悉的气息。
方淼淼只觉得脚底冒出了一股寒气,她双手手指交叉,手结法印,口中念道:“天师赦令,土神后土借法,无边束缚术,斩邪除恶,破。”
与降妖伏魔鞭的银光相应和,从地底深处冒出一道道墨绿色的光芒。两色光芒交替,追着幽影奔涌而去,将它紧紧束缚住。
黑影迅速缩小,墨银光芒也随之缩小,最后墨银光芒成为拳头大的一个光团。方淼淼抬手正要将光团收了,黑影骤然膨胀,墨银光团也随之胀大。如此反复,像是个顽皮的孩子在玩游戏一般。
方淼淼眸光冷冷,双手合十,手结法印,念诵法诀。
“天师赦令,金神蓐收借法,金乌雷术,斩邪除恶,破。”
一听方淼淼召唤金乌雷,那幽影扭动了几下,散成黑烟,竟然从墨银光芒的缝隙里一点点的挤出来,一阵嚣张而又得意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像是在挑衅,又像是嘲笑。
方淼淼神色肃然,她的双眸,泛着琥珀色的光泽,明净深邃的瞳仁里蕴着一抹浓重的怒意。
“金乌雷,斩邪除恶,给我破。”
金乌雷连番炸响,震得人耳朵都快要聋了。
黑影在金光中似乎有些萎靡,一阵翻滚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青鸢脸色苍白,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方天师,是蜈蚣精……”
三年前,她就躲在一旁亲眼目睹了方淼淼和蜈蚣精的战斗,对于蜈蚣精的招数和气息都很熟悉,更别说她练过了火眼金睛术,才刚蜈蚣精朝她攻击的那一下,她就已经认出来了。
“是他。”
方淼淼抿着唇,眸色沉沉。她不愿意承认,又不得不承认,这一道黑影,确实是千年蜈蚣精。
可是三年前,她明明施展了灭灵术,蜈蚣精剃了的灵骨,散了灵气,毁了灵根,又将其魂魄抽出,打得魂飞魄散,再以炽焰术焚烧蜈蚣精原身,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如今怎会又再度现身?
“方天师,你快来。”
陆之南急切的声音打断了方淼淼的思索。
方淼淼问道:“怎么了?”
陆之南道:“这几个村民晕过去了。”
方淼淼连忙上前,蹲下身一看,只见几个村民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双目紧闭,脖颈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伤痕里头流出的血竟然是黑色的。
方淼淼秀眉微蹙,道:“他们是中了蜈蚣毒了。”
她马上从佩囊里掏出解毒丹,对陆之南道:“给他们喂下去。”
随即,她又掷出一张黄符,口中念道:“天道清明,地道安宁,净身神咒,去。”
净身神咒在几位村民中间飘飘荡荡,吸出了一缕缕黑气。
村民们服下了丹药,又被黄符吸出了余毒,很快便悠悠醒来。
回到秀泉村,安置好受伤的村民们,陆之南见方淼淼和青鸢情绪都有些低落,声音平和地开口说道:“你们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青鸢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道:“千年蜈蚣精回来了,还有一个鬼邪即将出世,前有狼后有虎,高兴得起来么?”
陆之南沉吟片刻,道:“可是太过担忧也无济于事,现实已经这样了,我们只能去面对它。”
青鸢叹了口气,道:“大道理人人都会说,可真落到了自己头上,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也不怪青鸢消极,除了方淼淼之外,最清楚千年蜈蚣精实力的人,也许就是她了。单单一个蜈蚣精,方淼淼应该还能对付,可是鬼邪,拥有半仙之体,万钧之力的怪物,寻常武器和武功根本伤不了鬼邪半分。如果蜈蚣精和鬼邪是一伙的,那可就彻底没希望了。
方淼淼沉默了许久,淡淡地道:“陆公子,你和青鸢回金陵吧。这里太危险了。”
青鸢只有三百年的道行,而陆之南更是没有法力的普通人,留在这儿,也只有送死的份。
陆之南眉目间,一片清清冷冷。
“方天师,在你的心里,我就是那种贪生怕死,在危机关头抛弃同伴逃跑的懦夫?”
方淼淼的话似乎将他排斥在外,这让陆之南心中无来由地生出一股闷气。
方淼淼目光幽深,面色略沉,道:“陆公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们没有必要做无谓的牺牲。”
陆之南浓眉紧拧,道:“上次方天师说过的,如果鬼邪阴气大成而破棺而出,不仅仅是秀泉村,就连金陵城也会深受其害。金陵城就是我的家,你说我还能够去哪里。”
方淼淼一时无言以对,半天说不出话来。
青鸢仿若点漆的眼眸凝视着方淼淼,说道:“方天师,小侯爷说得对。现在我们还有时间,硬碰硬不行,就再想想别的方法,总归是天无绝人之路。”
方淼淼心中一动,自她从章阁山广阳观下山,面对战斗,从来都是一个人。醉仙楼的掌柜九叔和玉茗姑姑虽然关心爱护她,但也只是在背后给予她支持。
降妖除魔的道路,注定是孤独的。人们眼中往往看到的只是她实力的强横和成功后的从容,却从未曾深思过她为之付出的艰辛和努力。这是赦令天师的使命,也是她身为方氏一脉传人的宿命。
而这一次,陆之南和青鸢陪伴在她身边,一起东奔西跑,一起爬山涉水,那种相互支持,相互信任,并肩战斗的热血,让她心里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方淼淼眸光晶莹,内里闪烁着点点珠光,道:“可是万一……”
陆之南斩钉截铁地道:“没有什么万一,我们既然是一起来的,要走也要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