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原地怔愣了几秒后,也带着奴才,从廉亲王府离开。
然而此刻,廉亲王府地理位置最高的一处凉亭里。
八爷正站在那儿,看着郭络罗氏的背影,一直目送着她消失在视线当中。
然后,他才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对着空无一人的方向,温润地笑着。
他的眼角微微弯起,仿佛早就猜到了这一切。
心中甚至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这一刻,亦如多年前,为了保护她不被阿茹娜陷害。
他将她赶回娘家时的情景。
可是这一次,应该是再也回不来了。
一旁的奴才见了后,不忍心地道:“主子爷,您为何不强留着福晋呢?”
“但凡主动离开的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离去,或许她彷徨过、犹豫过、挣扎过、不舍过、但至少她决定要走的这个瞬间,她觉得没有我,她会过的更好。那么,爷为何不成全她。”
男人说是这么说,可那双温润的眸子,却染上了一层猩红的血丝。
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可不管他如何隐忍。
这样“为权利窒息”的泪,在那些奋力挣扎在权利当中的人们眼里,也不难见到。
自这天以后,原本就安静的廉亲王府,变得更加安静起来。
奴才们当差,更是小心加小心。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八爷给拖出去杖毙了。
唉,自从福晋被休回娘家后,素来温润平和的八爷,只要底下人一有差错,那就是决不轻饶。
还有侧福晋阿茹娜,不知怎么就疯掉,被迁到别的庄子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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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络罗氏被休,但京城里并没有传她不好的谣言。
众人只说八爷府上一个疯掉,一个被休,指定是八爷自个的问题。
况且,那八福晋前几日,还得了皇后的赞赏呢。
于是,紫禁城的若音和四爷,也总算对死去的塞布礼,有了一个交代。
“娘娘,您差人打听的事情,奴才打听到了。”半梅道。
若音翻着手里的册子,漫不经心地道:“说。”
“这一个月里,皇上悬赏万两为十三爷治病,京城里,倒是来了不少有名的大夫。可这一个月下去,眼瞧着都入秋了,那么多的大夫,不但没治好十三爷的腿,还让他的腿,比夏天的时候还要严重,已经流脓到发臭了,再这样下去,一双腿只怕是要彻底废了。”
闻言,若音哪里还看得下册子。
她神情凝重地问道:“皇上那呢,可有什么消息?”
“回娘娘的话,听闻皇上为了此事,说是要把那些庸医都发配到边疆去充军,那些言官劝都劝不住,说是皇上偏袒十三爷,本就引起了众人的议论和不满。如今又因为十三爷,发配那些医官和医者,还说谁要是再反对,就一起发配到边疆充军呢。”
听到这话,若音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这位素来沉稳的四爷,居然为了十三爷,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不过思来想去的,她也知道十三爷对于四爷来说,意味着什么。
虽然不是亲兄弟,但胜过亲兄弟。
那是在落难的时候,一步一步一起走过来的。
况且,十三爷还为四爷扛过事情。
可旁人不知道这其中的奥妙,自然是不服气了。
若音眸光转了转,道:“皇上现在人在哪?”
“这个点,想来是在养心殿批阅奏折的。”
若音淡淡的“嗯”了一声,“叫巧风和巧兰进来,替我梳头换衣裳吧。”
事情发生到这个地步,不管怎样,她作为皇后,还是要去劝劝的。
虽说后宫不能干涉朝政。
但在皇帝实施暴政的时候,还是得谏言啊。
这样,才能将枕边风用到正事上。
而且,四爷是个理智的人,但愿他只是在气头上。
片刻后,若音换上水蓝色绣玉兰花的旗装。
头发高高梳起,盘了个钿子。
待梳妆打扮好后,她便扶着柳嬷嬷的手,乘着凤辇去了养心殿。
养心殿不仅离若音的永寿宫最近。
也与御膳房、乾清宫、前朝以及慈宁宫,都是紧密相连的。
所以,大概是为了提高自己工作的效率。
四爷几乎日日留在养心殿里面,倒是鲜少回乾清宫。
不多时,若音的凤辇,就停在了养心殿。
到了那儿,何忠康和小德子,正站在门外。
两人见了若音,赶紧上前打千:“皇后娘娘吉祥。”
若音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起来。
随即抬头看向敞开的养心殿大门,“皇上可是在里头?”
“正是。”何忠康看向大门的方向,笑回:“还请娘娘稍等,奴才这就进去传个话。”
“嗯。”若音扶着柳嬷嬷,站在原地等着。
何忠康则一路小跑着进了大殿。
不多时,何忠康就出来了。
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原本就在殿里的苏培盛。
这会子,苏培盛走到若音跟前,谄媚地道:“娘娘,皇上正在里面批阅奏折呢,您且进去吧。”
说着,他还不忘提醒若音:“皇上已经在里面连续批了一夜的折子,还请您劝着点。”
若音微微颌首,暗自感叹四爷这个工作狂。
早在潜邸和圆明园的时候,四爷便非常勤奋,严于律己,是个非常崇尚理性的人。
每天五点左右,府上的花鸟虫西洋钟,就给定了闹钟。
如今登基后,就越发的勤政了。
若音已经不止一次听苏培盛说过,他经常通宵达旦的批阅奏折。
即便是夜里歇息,每天的睡眠也不超过四个小时。
几个月下来,毛笔都秃了几支。
再这样下去,只怕是要成仙!
想到这,若音摇摇头,松开了柳嬷嬷的手,一个人进了养心殿。
养心殿的名字,其实出自孟子的“养心莫善于寡欲“。
翻译一下就是:修养心性的最好办法是减少欲-望。
大意就是提醒作为皇帝的,要善于控制自身的欲-望,滋养美好的心性品德。
可是能坐在这儿的,又有几个人能减少欲-望呢。
若是说减少对女人的欲-望,兴许还是可以的。
可要是减少对权利的欲-望,那是不可能的。
若音进殿后,抬头就见四爷坐在正中间的红木宝座上,专注地批阅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