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轻悠笑笑,转移话题,“霞表姐,我大哥新买了处宅子,只是有些破,需要好好休整一番。这两天我没事经常去那里瞧瞧,你要不要去看看?”
“是啊,表哥都跟郁小姐定亲了,肯定要早早整理好成婚用的房子”,云霞听了也很感兴趣,“我跟你一起去。你不知道,我最会布置房间了。咱们先去看看,明天我带你去选购些窗纱床帐什么的。”
说话间,表姐妹两个就出了屋子。
如今是五月下旬,未到巳时,太阳就毒辣辣地高挂在天空,即使一出家门就上了马车,乐轻悠还是觉出了些汗意,便拿扇子不停地扇着。
云霞掀开车帘,对外面她带来的丫鬟道:“红羽,来时我见前面有家果脯铺子摆着冰碗,你先去给我们选两碗。”
等云霞坐好了,马车启动,乐轻悠才道:“表姐,我身上不方便,就不吃了。”
云霞闻言一愣,继而看着她笑道:“我说呢,看你家那几个丫鬟也不像是不周到的,怎么这么热的天连个冰碗都不给你准备。”
乐轻悠说道:“是我疏忽了,该给表姐准备一份的。”
屋里有冰,她在屋里时真没觉出热来。
云霞摇头,“我正是看你热才叫丫鬟去买的,从小我娘就不让我多吃那个东西,要不是看你这动动就出汗的,我也想不起那个来。”
说话时,她深吸了两口气,打趣道:“刚才我还疑心,现在看来,这车厢里都是表妹的体香吧,以后你家可省香料了。”
乐轻悠被这么一说,也注意到空气中淡淡的在大热天反而是有些凉的香气,不由汗颜道:“表姐,你想笑我就直接说吧。香其实和臭一样是汗味,想想都有点邋邋遢遢。”
乐轻悠倒更喜欢清清爽爽的。
云霞一笑,没再多说,如果她身上有这么好闻的体香,她最先想到的绝不是邋遢,而是以后自己的这个特质能够让夫君更看重。
或许,这就是有娘教和没娘教的差别吧。
马车到那个买冰碗的铺子外停了停,红羽端着两个冰碗上来,“小姐,表小姐,这是奴婢重新买的碗,干净的,你们放心用。”
云霞道:“她不吃,你拿一碗下去春和分着吃了吧。”
“这都是好材料呢”,红羽笑着说道,“奴婢还让店家加了一种前两年才从西边国家传过来的无花果干,表小姐不吃,可是便宜我们了。”
“下去吧,哪儿那么多废话”,云霞挥了挥手,“表妹受不得热,这个车厢本来就不大,再加上你,一会儿我们都得挥汗如雨了。”
红羽施一礼,忙捧着冰碗下去了。
乐轻悠握着扇子靠在车窗边,车帘微微撩起时,旁边经过一辆四周由青纱罩着的马车,里面坐着一个女子,模模糊糊的面容有些熟悉。
青纱马车很快走了过去,乐轻悠正在疑惑自己在哪儿见过那女子时,就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脚步踉跄地在后面跟着。
“如如,我们谈一谈”,男子面带苦涩,追在快速而去的青纱马车后面祈求喊道。
然而青纱马车更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儿就跟那男子拉出一大截来。
旁边经过的人,路两边店铺中的人都把目光落在这个男子身上,好些人都在问“怎么回事啊这是?”
听到外面的骚动,云霞起身凑到乐轻悠这边的窗口看了一眼,转头看到那个已经走远的青纱马车时,她不感兴趣地坐了回去,见乐轻悠还在看,就笑道:“别看了,以前在襄州出门,见过好几次这类似的场景呢。”
乐轻悠见那个男子套着破洞鞋子的双脚随着他每一迈步都流出脓血,心里十分不忍,便没有理会云霞这句话,掀开车帘叫了声“春和”。
这个马车后面留有几尺宽的一片空余,在城中马车走得又慢,是专门给仆人坐的地方。
春和听到声音,脚往地面一点,就站了下来,迈着快速细碎的步子来到车窗口,“小姐,怎么了?”
乐轻悠指了指这会儿功夫因追不上青纱马车正失魂落魄一步挪一步的人,低声道:“我看他已到绝路了,你给他些银子,告诉他去看看大夫再重新生活吧。”
春和点点头,“那奴婢给拿十两银子。”
乐轻悠想了想,那人脚上的伤虽看起来严重,上过药应该就能很快地恢复,只是脚伤要想养好,至少也能七八天不能下地,这样一算,十两银子不大够。
“既然帮就帮到底,给他三十两吧”。
春和哎了声,抬脚就向那前面的人走去。
夜与听着春和走开了,这才赶动马车。
马车咕噜声中,云霞把还有一大半的冰碗放到一边,笑道:“表妹,你这么好心,你家有再多银子都不够你散的。”
乐轻悠玩着手里的小团扇,“我家又不缺那点钱,救人一命,那三十两可比一百两都要值钱了。”
“那人虽然看着狼狈,也不像是能死的啊”,云霞不同意乐轻悠的说法,“再说,你知道那人那么狼狈是为什么吗?刚才过去的那样的纱帐马车,只有梨园、青楼、私娼一类人物才会坐的。那人一看就是被妓女骗光了银子,现在再可怜,也都是咎由自取。”
云霞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乐轻悠,怪不得她会觉得那个马车里的女子有些眼熟的,仔细想想,不就是之前跟蒋大哥在一起的薛如如吗?
而且那个男子在后面追着喊的,也是“如如”。
见乐轻悠不说话,云霞摇头说道:“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了,且你哥哥们都已入朝为官,那些下九流人物,不好招惹的。”
“而且这种事你见多了就知道那些男人都是活该,完全用不着多余那一帮”,云霞接着说,“我们襄州有很多富商来往,那些妓女也就闻着味儿去了,被她们把钱骗个精光的可不在少数。一开始我还以为天子脚下妓女怎么得高贵几分,没想到都是一个样。”
心里说,天下的男人,也都是一个样,自己以后能找个什么样的人呢?
“谢谢表姐提醒,我有分寸”,乐轻悠笑了笑,觉得在这个嫖妓合法的年代,发生这种事,完全是很正常的,这其中是非曲直,也不是一句话能说得清的。
“你有什么分寸?”云霞心里其实最羡慕的就是乐轻悠这样的被所有宠着,然后可以随时随地显示自己善良的人,羡慕之余,便是不舒服,“你就不怕给你哥他们找麻烦?”
乐轻悠:“我看那人眼中一片死灰,定然是生活无望,我若不帮他,他恐怕活不过明天。至于说麻烦,除非我帮的这个人是个在逃的反贼,不过若是在逃的反贼,他应该也不会这么出现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云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笑道:“你怎么不去做庙里的菩萨?”
听出她的嘲讽,乐轻悠有些不高兴,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团扇不再说话。
她当然是知道人在生活低谷时,旁人的举手之劳有多么重要,才会在遇见需要帮助的人时帮一把。
只要不是无原则地给予他人帮助,乐轻悠觉得没什么不好的,或许真能跟清一大伯之前说的那样,给自己和家人攒一些功德、福报呢。
要不然也不会从古至今的,越是有钱的人越是要做善事了。
云霞自认为是表姐,一般都让着乐轻悠,但她也有生气的时候,只觉我真心教你道理为你好,反倒落个难看的脸子,我倒是图什么呢。
因此到官邸区外围的那处王府宅院时,也不搭理乐轻悠就先下了车,进去之后,也是一个人看。
乐轻悠早就被哥哥们宠出了小脾气,况且是云霞嘲讽她在先,她才不会秉着大人不和小孩儿计较的原则去跟云霞说话。
乐岑的婚期还有七八天,因此得知堂弟买了宅子,每天都会过来帮忙监督着重修,听下人来报说家里小姐来了,忙洗洗脸放下掖在腰间的衣带就过来了。
看见小堂妹站在毒辣辣的太阳地儿里,跟能晒化了似的,乐岑立即心疼不已,跑过去伸手给她挡在头上,“今儿个不是说不来了?这么热的天,快去到那边收拾好的屋子里。”
“我在家没事,就带着表姐过来瞧瞧。”乐轻悠见乐岑又比昨天黑了一层,不由笑道,“阿岑哥,你再过几天就要成亲了,还是在家里捂一捂吧,要不然我可没法跟陈家姐姐交代。”
阿岑哥的未婚妻陈水萤,乐轻悠在她哥哥们高中后设宴时见过一面,是个挺爽利的女子,跟阿岑哥这个略微古板的性子倒是相得益彰。
提到未婚妻,乐岑笑了笑,到了那东面一处竹林后面的荫凉房间后,一面接过在做饭婆子送过来的茶,一面跟乐轻悠道:“你水萤姐姐说,成亲那一天想让你提前过去看她上妆,成不成?”
乐轻悠好笑道:“阿岑哥,你怎么越来越见外了,当然成啊。”
正说着,云霞也带着红羽走了进来,这时脸上已经没有刚才生气的痕迹,“我在外面怎么听说成亲?岑表哥好事近了,怎么不邀请我也去。”
乐岑又倒了一杯茶往云霞的方位推了推,“云家表妹愿意提前去,我们当然很欢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