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轻悠家这个改造的四合院,是把中轴线上的正房设计成了四个三十平大小的房间,每个房间内,乐轻悠都让修建了卫生间,弄抽水马桶是不现实的,只是隔出一个盥洗室罢了,最起码以后洗澡就方便多了。
在盥洗室放个马桶,夜间要起夜也不用出去,不是没想在卫生间里挖出个下水道,但只怕把整个屋子都弄得臭烘烘的,乐轻悠想想也就算了。
但是在屋里的供暖系统上,她却半点都没有含糊,尽管建房期间遇到了种种困难,有技术上的也有材料上的,后来眼看光海找的这个工头做不来,她去跟隔壁的云老爷子说了说,让他帮忙找来一个府城里都很有名的工匠班子。
忙忙碌碌大半个月之后,正房厢房耳房都铺上了地暖,铺设地暖期间,云老爷子天天来报道,越看越觉得好,恨不得把隔壁的那两间屋子重新修建。
不过这两间屋子是新盖的,真推翻重建,连云老爷子自己都觉得自己太儿戏,于是他就拉着乐轻悠到一边,问道:“小丫头,你脑子里还有没有什么好主意,给外公想一想,怎么把那屋里弄得,冬天时既不用烧炭又很暖和。”
这个还真的比地暖简单,乐轻悠直接把波浪型暖气片给他画了出来,按照现在的炼铁技术,做出来暖气片半点问题都没有。
至于管道,和她家的一样,用铜管。
铜价比铁价贵上两三倍,只是把地暖铺起来,家里攒的将近三两银子一下子就去了二百多两。
幸好砖瓦都已经买了回来,剩下的银子管工匠饭食以及付工钱是没问题的。
但是盖好屋子后的添置,就得慢慢来了。
云老爷子看着小丫头画出来的东西,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这小丫头的脑子好使,到时只要在外面弄个茶水间,既能烧炭使暖气片发热又能烧出来家里的用水,真是一举两得,而且还很洁净。
他们怎么就没想到,这种将暖气通过管道传输到屋子里的办法呢?
要知道,即使在皇宫,取暖方式也就那么几种,炭盆、铜炉,有些个勋贵,在家里造有暖亭,那也不过是把四个亭柱子做成隔层的空心状从而在里面烧炭,使亭子成为暖亭。
乐轻悠画好暖气片后,就不管沉思中的老爷子,一个人跑到隔出一半的后院去了,因为前面的地方不够宽敞,打地基时占了后院的一半地方,是以去年她和哥哥们种下的桃树为界的,至于她的两个菜棚子,都被规划成建正房、耳房的地方了。
月季和雪见紫就都移到了鸡圈旁,虽然家里的鸡比较懂事,但偶尔有跑出来的,还是会啄些雪见紫的嫩叶子。
过了冬天,雪见紫就成了一蓬绿油油的阔叶绿植,长得很好,那些鸡都爱吃。
乐轻悠过去看时,正有两个今年从炕上孵出来的小公鸡跑出来在那里挠土啄叶子,看着已经半秃的雪见紫,她心疼不已,本来打算弄月季盆栽的,现在还是先把可怜的雪见紫栽到盆里去吧。
见她过来,两只小公鸡依旧悠哉哉的,乐轻悠赶了赶,它们也不怕,倒是不吃那些好吃的叶子,转而到那些月季底下挠土去了。
月季长得高,最低的叶子也不是小公鸡能够得着的,乐轻悠半点不担心,也就不管它们,专心地拿来花盆移栽雪见紫。
一排小桃树上的叶子在夏风中哗哗作响,乐轻悠的心渐渐安静下来。
只是银子,还是得多挣啊。
桃花盛开时,她光忙着伺候玫瑰了,根本没有想起它们来,现在想做些桃花胭脂,也找不到原材料了。
把两株雪见紫移栽好,乐轻悠便绕着这些桃树慢慢地看,因是去年才种上的,这些桃树都没挂上果,有的结了小青桃,也都慢慢奄掉了。
转到第二圈时,乐轻悠突然转身,跑到前院找了个竹筐,端着将那桃树上的嫩叶子摘了密密实实地一竹筐。
然后她又找了些防蚊虫的草,用三天时间做出来几十瓶防蚊止痒水儿。
能做出这个,少不了方宴的帮忙,等做好了,乐轻悠便让他们上学时带到镇上的胭脂铺寄卖,夏天正是蚊虫滋生的时候,这些止痒水卖出的价钱还行,三十二瓶,共得了六百多文。
当然,这对于每个农家来说,都能称得上是笔大钱,不过对于盖好了屋子还要装修室内添家具的乐家来说,就有些鸡肋。
乐轻悠每晚上都会在心里默默算一下家里的老底,然后再算进账,鸡蛋这方面,只有把鸡喂好就行,已经有不少小母鸡开始下蛋了,现在每天能收五六百鸡蛋,主要是鸡们下蛋太给力了,虽然有镇里的鸿来酒楼吃进去一部分,光伯每天还是得出去卖一个时辰的鸡蛋,然后这大约每天能得八九百文。
另外的,就是需要投入劳动力的胭脂和止痒水,乐轻悠打算以后每天都得让秋果或草儿腾出一个人手,跟她做这个。这样平均下来,一天也能挣四五百文。
那么,等家里的四合院盖好,他们还是能攒出装修的银子的,不过得先留出十几两,给哥哥们买纸笔,下一季度的束脩也该教了呢。
想着想着,乐轻悠便有了睡意,有蚊子钻进帐子里嗡嗡,还没等她抬手挥开,方宴身上特有的淡淡的凉凉的气息便进入鼻端,然后蚊子嗡嗡声戛然而止。
乐轻悠想睁开眼跟他说会儿话,哪知道再一睁眼,已经是晨光照流帷的时候,此时,三个少年都在外面洗漱。
乐巍一回头,见帐子里探出个小脑袋,便擦着手过来,将帕子搭在一边的绳子上,将她抱了出来。
乐峻早把清水给她准备好了,旁边还放着一把插在小瓶子里的五颜六色小野花。
虽然这段时间他们四人挤在一个棚子里,过得跟流浪似的,却跟以前没什么差别,该精致的地方还是要精致。
三个少年上学去后,乐轻悠就把那瓶小野花放到床边的桌子上。
云老夫人站在门口叫她,乐轻悠忙转身过去了。
“让你们在这边屋子里睡,非不来”,看到乐轻悠手背上的一个小红包,云老夫人心疼地不行,一面叫画景去拿药膏一面拉着乐轻悠和蔼训斥,“看看被蚊子咬的,今天晚上让云山再添一盆驱蚊草。”
乐轻悠笑着也不说话,乖乖伸出手让云老夫人给她抹药。
摸完了,云老夫人还是一径的唠叨。
孩子们不住到他们这边的屋子里,不还是跟她这个老婆子生疏吗。
唠唠叨叨好一会儿,却见这小姑娘依旧笑盈盈的,半点不耐烦都没有,云老夫人不由搂住她在怀里拍了拍:“可真是个小乖乖,外祖母唠叨你也不嫌烦。”
乐轻悠摇摇头,她真不嫌,从小她就是听着奶奶的唠叨长大的,在云老夫人充满关怀的唠叨里,她感觉到的全是安心。
“咱们家轻轻真听话”,云老夫人笑道,拉着乐轻悠在屋门前的两个椅子上坐下,揽着她道:“七岁啦,是个大姑娘了,还没扎耳洞可不行。”
乐轻悠猛不丁听到这话,就打了个寒颤,扎耳洞?在这里没有那种扎耳洞的枪,要怎么扎,硬生生用针扎?
“外祖母,家里的鸡还没喂呢,待会儿我还得跟秋果他们一起烧凉茶、煮饭”,乐轻悠忙站起来,拉拉杂杂说了一大串,然后挥挥手,“我先回去忙了。”
话音还没落下,人已跑出几步之外。
云老夫人看着小丫头慌忙跑远的背影,有些错愕,随即笑道:“这个小丫头,女孩子都是要好看的,一听说扎耳洞,哪个不是高兴非常?就算有怕疼的,咬咬牙也忍过去了。算了,我还是等阿巍他们放学回来,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哄哄小丫头。”
云老爷子在旁边的菜地中拔草呢,听到老妻的自言自语,说道:“那三个小子,一个比一个疼小丫头,你去跟他们说?小丫头这个耳洞一辈子都扎不成。”
“那……”,云老夫人愣了愣,觉得这老头子说得十分有道理,想想那三个小子,哪个不是把小丫头放在心上疼的,只怕一听要给小丫头扎耳洞,他们先给拒绝了。可是女孩子家,不趁小时候皮嫩扎好耳洞,长大怎么戴漂亮的耳环?难不成大了爱美时再去受那个罪?
想到这儿,云老夫人站起来,“我去说说小丫头。”
云老爷子点头,背着手道:“小丫头是个懂事的,知道你为她好,肯定能答应。这耳洞啊,要扎,且还必须在那三个臭小子不在家的时候扎。”
于是半个时辰后,乐轻悠被老太太牵着再次来到老两口屋门前,这时那两张椅子旁已经摆好了一张小桌子,小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盛着香油的白瓷盏和两枚放在白布上的金针,画意正蹲在桌子上将红色的棉线沾过香油让针孔里穿。
乐轻悠有些后悔跟着老太太过来了,这一针下去,得多疼啊。
没耳洞,没耳洞怎么了,前世有那种据说只像蚊子咬一下的穿耳枪,她都因为怕疼没有打耳洞呢。
一转头,看见云老夫人慈祥的面庞,乐轻悠只好咬牙在椅子上坐下来,不觉间,撑在两边的小手都握得紧紧的。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能有多疼啊,不就是给耳垂上来一针吗?真想像老太太说的那样,在出嫁时不戴耳环,让人笑话呢。
前世,女生扎不扎耳洞都没人关心的,而且奶奶疼她,知道她从小就怕疼,在村里的女孩子都赶集扎耳洞时,也没说她。后来村里的女孩子都带上了各色各样的小耳坠,奶奶赶隔壁村的庙会时,愣是给她买了两对夹耳垂的那种耳坠子。
当时,奶奶笑着给她夹到耳垂上,还说“咱们不打耳洞,不是照样能戴耳坠子。”
乐轻悠就那么赶了一把村里女孩都趁的“耳坠风”。
但是还没等自己有能力给奶奶买一副金耳环,她就去世了。
云老夫人眼见着小丫头的眼眶一下子红起来,忙笑着哄道:“轻轻别怕,扎耳洞其实不疼的,咱们先用这两个银豆子把耳垂磨得麻了,再把针穿过去,只一开始磨耳垂时会有些疼”。
画意笑着拿出两个黄豆大小的银豆子给乐轻悠看看,“小姐别怕,奴婢手准,一定给您扎得两边对称。”
乐轻悠收回思绪,闭了闭眼睛,上刑般道:“磨吧。”
“一开始有些疼,小姐忍着点儿”,画意说着上前,将两个银豆子一边一个,夹住那片薄而漂亮的白皙耳垂,缓缓用力。
尖锐的疼痛从耳垂传到心里,乐轻悠短促的啊了声。
画意忙收松开那两个银豆子,凑近了看,她才发现,这位表小姐的耳垂简直如同上等白玉一般,上午明亮的太阳打过来,甚至如同透明一般,因此尽管在家里时给好些个小丫头扎过耳洞,也给三小姐扎过,此时一听到表小姐忍疼的短呼,她还是停下了。
“老夫人,要不换画景姐姐来”,画意回头看了看云老夫人,有些为难,“小姐玉一般的小人儿,奴婢下不去手。”
“用着你呢,怎就这么不争气起来?”云老夫人点了点画意,拉住乐轻悠的手摩挲两下,语气更加慈祥道:“一咬牙一闭眼,咱的耳洞就扎出来了。外祖母那里,可是有许多漂亮的耳环,你不想戴?”
乐轻悠真想说不想,不过她知道云老夫人是为她好,当下点了点头:“画意姐姐别管我,只管磨吧。”
正说话呢,一道饱含疑惑地温润声音响起:“轻轻?”
乐轻悠看去,竟是从小路边走过来的蒋宜深,少年一身略显灰色的夏衣,腰间只系了一个白玉丝绦,他步履沉稳,身上那种温雅雍贵气度越发浓厚。
“这是,邻居?”蒋宜深停在乐轻悠面前,大手将她攥成拳头的小手握住,目光落在云老夫人和画意身上打量。
“这是我大哥的外祖母,也是我的外祖母”,乐轻悠见到蒋宜深是很开心的,忙给他解释,“这几个月,我家发生了很多事,外祖母两个多月前找到的我大哥。”
然后,又拉着蒋宜深给云老夫人介绍:“外祖母,这就是我之前跟您说起过的蒋大哥。”
云老夫人从小丫头和自家外孙那儿听说过不止一次蒋家的少爷,当下施了个半礼:“蒋少爷,老身有礼了。”
蒋宜深心里还有很多疑惑,抬手止了止,笑道:“老夫人不必多礼”,然后转头看了看紧紧挨着他的小丫头,脸上的笑中不由带了几分宠溺,“我本来还以为几个月不来,轻轻得把我忘了,没想到这么黏我啊。”
云老夫人很想说你是误会了,不过想着人家到底帮过孩子们不少,这么说可不是不给面子,就跟着笑了笑。
“是啊,我想起过蒋大哥好几次呢”,乐轻悠如实说道,拉着蒋宜深在她刚才做的那个椅子上坐下来,“我家盖屋子呢,你现在这儿歇着。对了,我去端茶。”
话落,就转身,奋力迈起小短腿儿跑了。
蒋宜深这个大少年来得太及时了,乐轻悠决定中午给他做个羊奶布丁感谢一下。
至于扎耳洞,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乐轻悠很快地就端着水果茶过来,远远地看见她走出篱笆门口,正跟云老夫人说话的蒋宜深便站起来,过去接了放这茶壶茶杯的托盘,另一只手还牵着她。
“我说刚才那么黏我呢”,蒋宜深缓缓迈着步子以配合小丫头的小短步,下巴点了点那门口的一摊子,“原来是怕扎耳洞。”
乐轻悠:“……蒋大哥,你们书院放假了吗?”
蒋宜深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话道:“是啊,还是个长假,五月初一到七月二十一,后天是端午节,和你哥哥们跟我一起去泸州府看赛龙舟怎么样?”
乐轻悠摇摇头,侧身指了指“添瓦”、“添泥”声不断的乱糟糟的自家,说道:“我忙着盖屋子呢,而且我哥哥们不放假,不能跟你去看赛龙舟了。”
说起这个端午节、赛龙舟,乐轻悠就满是对这个异时空的疑惑,不知道这个有玉米红薯同时还有各种中国节日习俗的时空,算不算中国古代。
说是吧,这里的历史朝代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说不是吧,这里的历史文化和祖国的历史文化又完全相同。
头顶被一只大手揉了揉,乐轻悠仰起头,看着走在一起都能给她罩出一片阴凉的挺拔少年,疑问道:“怎么了蒋大哥?”
小丫头仰着白瓷一般的小脸儿,声音软软糯糯,蒋宜深只觉心口顿时就化了,他柔声道:“哥哥留两个人在这里替你监工,府城的赛龙舟尤其热闹,你真不想去看?”
乐轻悠坚定地摇摇头。
蒋宜深有些失落,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云家两老屋门口,他便转移了话题:“轻轻啊,坐那儿去吧,女孩子不扎耳洞可不行,别因为我耽误了正事儿。”
云老夫人笑道:“蒋少爷说得很是,轻轻,快来,咱们把耳洞扎好,也好招待蒋少爷。”
乐轻悠的笑脸掉下来,可怜巴巴地看向蒋宜深:“我先陪蒋大哥说话吧,放着客人不管,岂不是很失礼?”
蒋宜深一面忍笑一面还得硬起心不看眼巴巴看着他的小丫头,“你忙你忙,咱们不用这些虚里。”
画意上前一步,拉着乐轻悠还在刚才那把椅子上坐了。
银豆子拿出来,在太阳下泛着柔和的光,乐轻悠却忍不住心里发抖,等感觉那微凉的银豆子接触到耳垂时,画意还没用力,她就啊了一声。
画意抬头,看看云老夫人,云老夫人说道:“手脚麻利点儿。”
小丫头看样子是被刚才那一下子吓住了,这就更不能拖了,越拖心里对扎耳洞的畏怕只会更深。
画意转动银豆子,乐轻悠觉得整只耳朵都热起来,耳垂更是又热又疼,但当尖锐的疼痛一波波不停时,她又不喊了,只紧紧抿着嘴唇,牙关也咬得紧紧的。
刚才还言笑自然的蒋宜深,这时候也如临大敌地目光紧紧地落在乐轻悠身上,见小丫头一张脸儿都白得没有血色,他没由来后悔起刚才的话来。
然而既然小丫头已经受了疼,蒋宜深就不会这个时候叫停,他在一旁静静看着,心尖儿上却焦灼地发疼。
耳垂麻疼起来,乐轻悠忍不住闷哼一声。
这一声又软又轻,却狠狠撞在蒋宜深本就焦灼发疼的心尖上,一向温和的眼眸,凌厉地看向那个丫头。
“轻点儿不会吗?”他说道,语气又寒又冷。
画意半弯着的身子微抖,不敢分心,待把耳垂那一片磨得很薄了,她忙伸出一只手拿起旁边小桌子上的金针,然后很快地扎过耳垂。
蒋宜深心里也伴随着一阵抽疼,再定睛看时,那丫鬟已经将沾了香油的红线打结系好,然后拿起小剪子减掉了带着针的线头。
“很好,没出血”,云老夫人上前两步,弯腰捏着乐轻悠的耳朵看了看,笑着对她道:“现在不疼了吧。”
乐轻悠苦着脸点点头,可是刚才就已经疼得她想挠墙了。
“再来这一个”,云老夫人往旁边站站,让画意上前来。
“等一等”,终于熬过去这大半刻钟的蒋宜深站起身,“我来抱着小丫头。”
画意愣了愣,看向老夫人。
云老夫人沉吟片刻,笑道:“麻烦蒋少爷了。”
蒋宜深先把乐轻悠抱起来,然后才在椅子上坐下,让她侧着脑袋靠在他肩上,把那只完好的白玉般的耳朵露在外侧。
“哥哥抱着你,这次不疼了”,蒋宜深低低诱哄一句,一只大手把乐轻悠的两只手都握住了,才看向画意,“开始吧。”
画意低着头上前,强抑不平稳的心疼,深呼一口气,用那两个银豆子夹住了漂亮的耳垂。
因为已经有了疼痛预期,这次乐轻悠并没有那么紧张,或许还有蒋宜深略显单薄的肩膀,她觉得这边的耳洞很快就穿好了。
等画意把针剪下,乐轻悠就要抬起头,却听到蒋宜深耳语般说了句“别动”。
“不是好了吗?”忍着两边耳朵火辣辣的疼,乐轻悠问道。
蒋宜深用食指擦到小耳朵后面那点刺眼的红色,眸光寒冷地看了眼站在不远处低着头的丫鬟,直接抱着乐轻悠站起身,对云老夫人道:“老夫人,想必轻轻的耳朵还是疼的,我带着她去山边玩一会儿,也好转一下注意力。”
云老夫人笑着说麻烦了,待蒋宜深走远,才不喜地对画意道:“做事时要尽心,对着人家大少爷,你就不知道主子是谁了?好在只是轻轻的一只耳朵,有闪失那也只是出点血,不然,今儿个我便把你赶回去。”
画意面红耳赤,忙双膝跪地,低声道:“谢老夫人体恤,奴婢再也不会这样了。”
云老夫人摆摆手:“不用在这儿伺候我了,过去那边把画景换回来,以后你就帮着轻轻家那两个小丫头给那些工匠做饭吧。”
画意不敢反驳地应声是,心里却是又委屈又难过。
知府家的大少爷,她便是在云家也没机会见到,且对方还是那样温文尔雅,对小孩子又那般柔和……
画意觉得,别说她看着心慌乱跳,就是换成家里的大小姐,她也得失态。
暖暖的夏风吹过,乐轻悠觉得耳朵上的火辣减缓许多,因蒋宜深还没见过她家的玫瑰坡和那一塘夏荷,便给他指着路去了那里。
蒋宜深一路抱着小丫头,听她声音糯糯地说着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刚才心尖上的那种疼渐渐散去。
玫瑰坡下的荷塘被一片碧绿遮盖着,不露半点水痕,远远看着,就像一枚玉佩。
乐轻悠边说边指给蒋宜深看,就见前面一只纯白色的狼崽雪球一般朝着他们滚来,她不禁笑起来,四下一望,果然在丛丛的玫瑰一角,看见了大灰那只狼头。
大灰的名字和大黑的一样,都是按照毛色取的,乐轻悠跟母狼商量时,它给予了肯定答复。
而在东坡偏南的下坡处,此时也正有一只小灰团往下滚,边滚还边扭着灰茸茸的脑袋看她。乐轻悠很喜欢这两个小萌物,当下便挣着从蒋宜深臂腕里下来。
两只可爱的小狗?
蒋宜深将小丫头放在地上,等她站稳了,才松开手,慢慢地跟在后面,笑看小丫头张着双臂将那只雪白小狗抱在怀里。
“注意着你的耳朵”,蒋宜深扬声提醒。
乐轻悠答应着,转过身让蒋宜深看欢快地在她臂腕里乱动的小雪团,“蒋大哥,你看它是不是特别可爱。”
小灰团终于从山坡上滚了下来,颠着小屁股跑到她脚边,来回地打转儿。
蒋宜深本来还笑着的,当看到那小雪团相比普通小狗略显长的嘴巴已经蔚蓝色的两只眼珠,顿时大惊失色,他忙两大步来到乐轻悠身边,将那小雪团从她臂腕里拿出来放到地上,“这是狼?”
一座小山怎会有狼?
蒋宜深第一个念头便是马上抱着小丫头离开,小狼在这儿,母狼必定不远。
“蒋大哥,小雪团和小灰团的娘跟我们是朋友”,见蒋宜深面色沉重,乐轻悠忙解释道,“它们在山上待两个月了”,跟着便把母狼初来山上那天的事说了。
蒋宜深的脸色缓了缓,看着直在他们脚边打转的两只小狼,说道:“即便这样,留三只狼在山上,也太冒险了。”
“不会有事的”,乐轻悠笑道,“那只母狼从不出山,之前小雪团和小灰团没满月时,它一直带着孩子们在一个土窝里待着呢,现在小雪团小灰团不是要认识世界吗?母狼才每天带着它们出来放风。”
等这两只小崽儿该学习捕猎时,她还准备在山上放养些山羊呢。
蒋宜深没管脚边的两只小狼,牵着乐轻悠看向满塘的荷花,说道:“狼这种动物兽性比较大,最好早点将它们赶走。”
本来还打算让蒋宜深见一见母狼呢,听到他这么说,乐轻悠便打消了念头。
两只小狼都这么让他防备,看到母狼,还不立即要赶走啊。
乐轻悠蹲下身,端了端两只小狼的屁股:“去找你们的娘亲玩去吧。”
小狼却扭头张开已具锋利牙齿的小嘴巴,松松地咬了咬她的手,喉咙里发出稚嫩的低低的狼吼声。
乐轻悠又被这两只萌到了,跟它们玩好一会儿才推着它们的小屁股送走了。
两只小狼跑到东坡边上,母狼就从玫瑰遮挡的那个角跑了下来,它远远看乐轻悠一眼,然后迈开轻盈的四蹄,带着两个孩子往里面找兔子之类的教它们捕食去了。
“只有一只母狼?”戒备地看着那只母狼轻松地走远,蒋宜深低头问小丫头。
乐轻悠点头:“这两个月也没有其他的狼找来,它们遇到的麻烦可能还不小呢。”
小丫头这把狼当成人的语气,让蒋宜深不由好笑,“虽然如此,这三只狼,也不要留太长时间,等那两只小狼都长成了,这山里的小动物可供不上它们吃的。”
“我倒是想一直养着它们呢”,乐轻悠想到母狼日日不辍地教小雪团和小灰团捕猎的行为,就知道它终会带着那两小只回去真正属于它们的丛林,“可是母狼不会在这个没有多少危机的地方久留的。”
蒋宜深笑道:“你又知道!”心里却是放下来,且不说这三只狼本身的危险,被外人知道他们在山上养着狼,那也是个大麻烦。
“对了”,蒋宜深指着衣领上一排古朴繁复的竹扣,问乐轻悠:“眼熟吗?”
“竹扣?你家里的绣娘做的?”乐轻悠踮起脚尖,按住他腰带上的一颗纽扣摸了摸,笑道:“真好看,这花样是你想的吗?”
蒋宜深蹲下身来,扶着乐轻悠,让她看得更仔细些,“是,我想的花样,然后在鹤州开了间竹扣铺子,请一些乡下的篾匠磨好扣子外形,然后让铺子里的工人烧烙印花,这样十只扣子做出来的成本是一文,五六七八文不等卖出,一个月竟能赚上百两银子。”
“近来,还有其他地方的商人去那间铺子进货,生意一日比一日好”,蒋宜深抱住乐轻悠,拍了拍她的后背,笑道:“这些都是轻轻带给我的,你就是我的小福星。”
乐轻悠疑惑,“跟我有什么关系?”
“忘了你送给我的那件羽绒里衣上的小扣子了?”蒋宜深低头看着她问。
乐轻悠很佩服蒋宜深这样的商业头脑,“那也是你的努力,我只是那一点的作用。”
虽然乐轻悠这么说,蒋宜深还是把盈利的五百七十两银子,按照四六分的比例给了她一百五十两整。
乐轻悠自觉一点东西都没出,自然不能要。
蒋宜深的态度却异常地坚持,见无论怎么说这小丫头都是不要,他心里是很不是滋味儿的,这证明什么?只能证明小丫头拿他当一个外人呢。
“轻轻,你真不要?”蒋宜深拿着两张轻飘飘的银票,“如此拿我当外人吗?”
对上他冷而淡的眼神,乐轻悠看出他是真伤心了,便伸出手拿了那张五十两的银票:“我要,也只能一九分。”
蒋宜深唇角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又被他急匆匆收回,他将那一百两同样放到小丫头手中,“这是后面两个月的分成,我提前给你。”
乐轻悠看他一眼,无奈道:“好”,接着又笑道:“不过蒋大哥给的这份儿钱,真是帮了我家的大忙。”
“家里需要钱还推脱?”蒋宜深揉揉她的发顶,柔声道:“你叫我一声哥,咱们情分便不比一般,以后别再跟我客套,不然哥哥会伤心的。”
这是个真诚的大男孩!乐轻悠想着,对蒋宜深甜甜一笑。
这么说开后,乐轻悠再拒绝去府城看赛龙舟的邀请,蒋宜深也没有再劝说,只是对乐轻悠道:“等你们有空了,我再带你们出去玩。”
听他这么说,乐轻悠也不想加入什么疏远的客气,笑着答应了,不过既然蒋宜深说了他们的情分不比一般,留着他吃过午饭后,乐轻悠就送客了。
她其实有的忙呢,真得没空陪他玩,且又不想让他一个大少爷给自家当监工,只有送客了事。
蒋宜深被小丫头当成个麻烦般推走,不但不觉得失落,反而十分开心,回去路上赏景兴致很高,惹得同来的苍山苍鹰疑惑不已。
乐家,日薄西山时,提前半晌下学回来帮忙的三个少年结了这一日的工钱,将那些工匠送走后,便都围到两只耳朵艳红的乐轻悠跟前。
说实话,一回来看到妹妹的耳朵红得血一般,三个少年都心疼坏了,却又得知是外祖母的好意,弄得他们还不能发火儿。
“是不是很难受?”方宴伸手碰了碰那只滚烫的小耳朵,脸色难看地把乐轻悠抱在怀里,“我带你去镇里让大夫看看。”
一想到有人趁他不在给小丫头扎耳洞,方宴周身的冷气就不停地往外冒。
乐轻悠自己也摸了摸耳朵,笑道:“现在都不怎么疼了,明天应该就能好,不用去看大夫。再说,因为扎耳洞看大夫,别人要说我们矫情的。”
但是她皮肤白嫩,耳朵上的红一直下不去,着实让看见的人担忧。
最后只得说明天耳朵还红,就得跟他们一起去镇上,这才罢了。
一晚上,乐轻悠的耳朵得到了三个少年的极大关注,吃饭时乐巍把花生那些发物都给秋果他们吃了,睡觉时乐峻又是小心地挨一挨看还烫不烫了,半夜时方宴睡醒第一时间趴到她旁边小心翼翼查看那两只耳朵。
就这么,三个少年一直精心呵护着,乐轻悠自己倒是渐渐忘了。
直到半个月后,哥哥们放学后,一人给她带来一对耳环,乐轻悠才想起,她多了一对耳洞,而且已经长好,可以戴耳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