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后，电话那头的蒋旭阳终于开口了，只是那声音不同于刚才的愤怒和中气十足，而是带了几许疲惫和苍老，“……阿尧，你妈当年的事情，你还在怪我，对么？”
蒋尧握着手机的手无意识间蓦然收紧，黑沉沉的眼睛里冰冷得犹如一片深海。
他忽然间也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自从他军校毕业入伍之后，他们父子俩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蒋尧现在已经快三十岁了，不再是从前那个脾气火爆跟家长对着干的少年了，他妈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再怎么样也该释怀了。
其实陆曼禾跟他们家的遭遇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联，他妈贺娴当年的死只是意外，也怨不到她头上。
甚至是如今的再婚，也是他爸主动的，陆曼禾之前拒绝过很多次。
贺娴跟蒋旭阳并没有什么感情，前者高官家庭出身，一身才气，在名牌大学中文系任教，为人很有几分清高冷傲之气。
而后者则是行伍出身，一身军人的硬朗阳刚，但贺娴想要的是能跟她诗情画意、谈论文学的灵魂伴侣，而不是一个在她看来有些粗鲁的糙老爷们。
所以她一直看不上他爸，甚至在生下他之后两个人就分居了。
只能说当年陆曼禾的到来让贺娴产生了危机感，而这却并不是爱情。
可不管怎么说，那都是生下他的人，家庭健全的人大概是理解不了这种感受——
自己家里多了一个陌生人，彻底取代了原本跟自己密不可分的那个人的位置。
小时候不懂事，把自己最刻薄尖锐的一面对准了身边的亲人，以此来发泄失去母亲的痛苦。
后来长大入伍了之后，他也想开了不少，部队的生活令他有了脱胎换骨一样的变化，思想也成熟了不少。
但这不代表他能够真的完全接纳面对陆曼禾。
这个女人可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情商很高，好在对他爸是真的不错。
对他这个名义上的继子也一直都抱着那种亲近但略带客气的态度，两个人之间维持着一种表面的平和。
也仅此而已，互不干涉，勉强和平共处。
他现在庆幸自己部队驻地不在京城，不用经常回家，不然恐怕自己忍不了多久。
一切的一切错综复杂，谁对谁错，根本就理不清楚，他甚至连能埋怨的人都没有。
蒋尧眼睫低垂，语气平静又冷淡，“爸，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您既然开始了新生活，就好好过吧，现在这样不挺好的吗？”
他现在并不想跟他爸谈论以前的事情。
“蒋尧，你已经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了。”蒋旭阳的声音有气无力，“你要记得家里永远都有人在等你回来，照顾好你自己，别让……别让你爷爷担心。”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蒋尧盯着已经自动锁屏的手机看了很久，然后才不紧不慢的将手机塞回兜里，拿起桌上的饭盒走出了医院食堂。
而这边的蒋旭阳努力的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态，然后才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