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炽白的灯光混合着窗外夕阳的余晖,照在女孩儿蜷缩在角落的小小身躯,将瑟瑟发抖的她衬托的更加仓皇而无助。
蓝芯脚步一滞,眼眶有些酸涩,她想温婉一定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她眨了眨眼睛才走到温婉跟前缓缓蹲下身子,她轻轻抚着她的背,温声道:“温婉,地上凉,我们先去长凳上坐着等好不好?”
温婉慢慢抬起头,蓝芯看着她苍白小脸上的泪痕,以及空洞的眼神,心里一紧。
“温婉,我们去凳子那里坐下好不好?”
说着她用力去搀扶温婉,温婉在地上坐得太久身子已经酸麻,蓝芯拉她起身时她身体倾斜了一下,蓝芯连忙帮她稳住身形,待她恢复知觉后才扶着她在急诊室门口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温婉目光锁定着紧闭的急诊室大门,看到有医生从里面出来时,她眼睛一亮直接跳了起来:“医生,他怎么样了?”
“病人家属先别急,我先去调血。”医生脚步未停,只留下这句话就匆匆而去。
温婉眼中的光亮一点点寂灭下去,她缓缓垂下头,一言不发的坐了回去,看的蓝芯心里撕扯般疼痛。
等待是最煎熬的事,温婉看着血袋不停地往里送,只要一想到傅临深在死亡边缘苦苦挣扎,她的心就不断抽搐。
有脚步声响起,温婉迅速抬眸,发现急诊室的大门依旧紧闭时,又垂下眼帘。
来的是顾淮言和林长歌,二人看了一眼急诊室,又看了看温婉,顾淮言声音低沉暗哑:“情况怎么样?”
蓝芯知道他是在问自己,看着顾淮言难看的脸色,只艰难的摇了摇头,顾淮言看她这样眉眼间的担忧之色更甚。
“他不会有事的!他会好好的!”温婉的声音突兀响起,带着几分嘶哑。
她笃定的语气,强撑着坐直的身子,以及突然坚定的目光,像是在安慰别人,又像是在说服自己,给自己支撑下去的信念。
三人侧目看她,她却不为所动,只自言自语道:“他答应过我要早去早回,他还说会回来陪我,所以,他一定不会有事的!对,不会有事!”
她心底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傅临深既然在最后想到给自己打电话,再结合她的梦,那他……是不是已经想起她了?
如果她想起自己了,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努力求生的,他一定会承担他的责任的。
可是温婉的话语和反应看在几人眼里,却是伤心过度的表现,让顾淮言和林长歌两个大男人心脏一滞。
顾淮言转身走到一旁,从兜里摸出烟和打火机,他点了好几下,因为手抖都没有点燃。
他点着后,狠狠吸了一口烟,将身体的重量放在墙壁上靠着,眼神晦暗的看着急救室亮着的灯。
哥哥顾恒,当初也是这样啊……
守在外面的人觉得一分一秒都是煎熬,里面的人又何苦不是呢?
“林医生,病人失血过多,伤势太重,呼吸太过微弱,各项生命体征都在下降,我们已经尽力了,是不是先下达病危通知书,以防万一……”一个戴眼镜的医生摇着头叹息着。
“没有狗屁的万一,不想做可以滚出去!”林长情腥红着双眼,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生平第一次开口骂人。
他说完甚至没有再给那人一个眼神,抽空看了一眼仪器上已经几乎成为一条直线的心跳。
他满是鲜血的手捏着手术刀抖了抖,心底有抑制不住的恐慌在蔓延。
顾恒当时的手术也是他做的,可是他拼尽全力还是没有救回来他,难道,相似的一幕还要再重演吗?
他当初没能救回顾恒,他今天也救不回临深吗?
他人生里为数不多的好友,难道就这么让自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在他的手术台吗?
身体的疲惫以及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摇摇欲坠。
不行,他要冷静,他不能出错,时间就是生命。
林长情阖了下眼帘又迅速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是格外坚定。
……宁衍赶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人到急救室的时候,急救室的灯还亮着,宁衍无可避免的,想起了四年前,顾恒也是出了车祸。
过去总是惊人的相似,顾恒车祸,傅临深也是车祸,顾恒的肇事司机是开的货车,傅临深亦然。
他止步不前,有些抵触这突如其来的伤感。
他摸出一根烟,摸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才发现自己知道临深出了车祸之后,出门出的太急,没有带上打火机,于是他噙着烟缓慢的走到了急救室门口的长凳边上。
温婉已经哭的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正目光呆滞的盯着手术室的门。
自他从宁家老宅出来,到高架上,又折身到医院,此中辗转,少说也要有三四个小时,傅临深的事情闹的有些大,门口稀稀拉拉站几个人。
顾淮言,林长歌,以及坐着的蓝芯和温婉。
其中跟他一样感情最复杂的大抵就是顾淮言了,毕竟傅临深的事情,跟顾恒死亡前发生的事情,过于相似,犹如情景倒叙。
宁衍还没来的及问一句傅临深的情况,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纷杂的脚步声,他一侧头,就看见傅临深的父母大步跑来的样子。
两人年过半百的人,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眼底夹杂着泪光焦急的问:“阿衍,阿深怎么样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出了车祸?情况严不严重?”
傅临深的父母感情非常的好,他事业有成之后,傅临深的父母就直接卸任回家,听说的是出省旅游去了。
两人一身风尘仆仆,大抵是接到了傅临深出车祸的消息之后,赶了回来。
宁衍狠狠的皱了皱眉,一时间有些想不通到底是谁那么嘴快,将傅临深出了车祸的事情,告诉了傅父傅母。
他两只手都被人攥着,腾不出手去揉自己眉心,而他自己也根本就不了解情况,无法给人解答。
“伯父伯母,你们稍安勿躁,临深的身体素质一向极好,我相信他不会让我们失望的,他一定不会出事的!你们先坐一会儿,休息一下行不行?”
两人点了点头,走到长凳的时候,傅母的视线在触及坐在一边的温婉的时候,眼神一暗,但她担心傅临深的情况,也没有心情谈其他的,索性在长凳上坐了下来,依靠着傅父微微眯起了眼睛。
空气再度安静了起来,一分一秒都变的格外的漫长。
医院是一个会给人希望,也会给人绝望的地方,多少人在这里阴阳两隔,又有多少人会在这里重获新生。
在场的人,等的无望又悲伤,其中,以温婉和傅父傅母尤甚。
急救室的门被拉开,林长情率先从急救室里走了出来,彼时,他已经很久都没有休息过了,来不及说话,身形率先踉跄了一下。
宁衍眼疾手快的扶了他一把,林长情站稳之后深吸一口气。
傅父傅母原本要脱口而出的所有问题都因为看见林长情的状态之后哽住了,林长情缓了一下,直到眼前的混黑散了一点,才张了张有些白的唇瓣:“临深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但……如果三天之内他醒不过来,可能就真的永远醒不过来了。”
“嘭!”
温婉听见这句话之后,一下子蹲坐在了地上,这个结果,她实在是难以接受。
傅父傅母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就算是驰聘军政界多年的傅父,也无可避免的红了眼眶。
“对不起,我尽力了。”
林长情说这七个字的时候,声音有些抖。
就像是当年没能将顾恒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一样,但有时候,人生真的有太多的让你说不出口的无能为力。
而……与家属而言,最怕的就是医生跟你说尽力了这三个字,因为这个三个字,离别的意味真的是太浓重了。
傅母当场情绪崩溃,眼泪从眼眶中冒了出来,恰逢护士将傅临深从急救室里推了出来,傅母直接扑了上去,眼底沉浸着太多的委屈和眼泪。
“阿深,妈错了,你醒醒,你看看妈妈,你别吓妈行不行……”
她这一哭,直接让在场的很多人都红了眼眶,最后还是傅父理智,将她从手推式病床上拉了起来,厉声呵斥了一句:“儿子还没死呢!你哭什么哭!把眼泪给我收回去!”
可能是被林长情的话给吓到了,傅母的眼泪齐刷刷的落了下来,心底满满的都是委屈和悲伤。
“临深不会有事的,他是一名军人,心性坚韧,一定会醒过来的。”
宁衍补充了一句,他一向寡言,但很多时候,又是言出必行的样子,所以他的这句话说完之后,傅父傅母都愿意去相信他。
护士将傅临深推到了Svip病房里,傅父傅母在,温婉没有进去,在护士推着傅临深从她面前经过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他血色尽失的俊脸上。
心里全部的痛恨,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傅临深,如果你……没有醒过来,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