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庆年三月发生了很多事。
先是皇帝赫连烨华迎娶太学士之女风采蝶。
后是远在边疆驻守了五年之久的驭北侯殷逸忽然奉旨返京,接着有人目睹昔年鲜衣怒马,俊秀绝伦的侯爷竟然变成了一个瘸子。
外面流言不止,传的有鼻子有眼,如火荼毒,正主却安坐在府内,悠哉悠哉的品着香茗。
“侯爷,外面都已经开了锅,您还能喝的下去茶。”侍卫铁风一脸愤慨,恨不得把这些谣言人的嘴一一给撕了。
十六岁官拜侯位,殷逸可称是大承国的传奇,按大承国策,侯爷不可世袭承之,一门两侯可说是绝无仅有,如此可见驭北侯三个字绝非浪得虚名。
远在数年之前,小侯爷就一直跟随还不是皇帝的赫连烨华南征北战,可称劳苦功高,然而伴君如伴虎,就因他在皇帝登基之时跪得慢了,便引发了众怒,被发配到了鸟不拉屎的边疆。
其后老侯爷于三年前患病而死,二小姐自入宫门便音讯全无。铁风觉得她定是很不如意,若真的受宠恐怕早就将侯爷召回京城了。
本以为小侯爷这辈子算是完了,搞不好会老死在异乡,没料到峰回路转,皇帝居然肯下诏将其召回,这一次说不定就是殷家的转机。
铁风越想越远,脸上的表情未免丰富起来,殷逸扫了他一眼,接着他的话儿问道:“不然要怎样,莫非你有办法堵住众人的嘴?”
“这……”铁风双拳紧握,使得骨节噼啪做响。“小的没办法。”
殷逸端起茶杯浅抿了一口,浑不在意的道“那便让他们去说吧。”
“可是……”铁风憋了半天,最后恨声说道“这帮刁民,若铁风手里有兵,定会让他们尝尝什么叫驭北侯府的手段。”
“行了,清者自清,何必自扰。”殷逸抬手打断了他。“去把琴取来,庭前的白梅就要谢了,若不能在花开时奏上一曲,岂非辜负了!”
“是。”铁风无奈的应了一声,转身出门。却不明白为什么侯爷还有闲情弹琴,好不容易回到京城,该好好打点才对,一走五年,侯府前门口罗雀,再遇到什么事还有谁能帮衬。可侯爷却不急不躁的,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铁风的担忧早被殷逸尽收在眼底,他嘴角上扬,勾出一个清浅的弧度,该来的总是会来,皇帝真想杀他,求谁都不会有用。
想起那双目空一切的眼睛,殷逸眼神渐凉,冷意中却也另有一股无法言说的复杂之情。瞬间的失神过后,他转动着轮椅来到窗下。
昨夜一场大雨把庭前的白梅打落了些许,柔嫩的花瓣稀稀疏疏的铺了一地。远远看去,一片素白,花枝如雪,地面亦如是。清风起时,落英飞舞,花雨纷纷,堪称初春里的一道奇景。
殷逸触物生情,不由想起了妹妹殷颖。她是最爱梅花的,若非自己,她也不必入宫为妃,将一生都赔给那个不知羞耻荒唐的皇帝。
长长一叹,复又低声说道“赫连烨华,为何你不让本侯死,为什么让本侯再回京城,若不是这一道圣旨,本侯差点就解脱了……”
“启禀侯爷,太医院刘太医、张太医等前来为侯爷看诊,现正在门外候着。”不知何时铁风又出现在了门口。
殷逸听得眉头一皱,淡淡说道:“让他们回去,就说本侯乃带罪之身,不敢劳御医的大驾。”
“这……”铁风下面的话还没等说,门口就传来了两位太医的声音。
“奴才刘成,张奉见过驭北侯,给侯爷请安了。奴才等知道侯爷身体不便,是以没等通报就进了门,还请侯爷莫要见怪。”
话说完了,人也进了门。
殷逸暗骂了一声老狐狸,进都进来了说这些场面上的话还有什么用。
“岂敢岂敢,”殷逸一脸微笑的道:“两位太医严重了。来人,赐坐,再泡些上好的茶来。”
刘张两位太医一听,头摆的好像拨浪鼓,同时躬身道:“多谢侯爷的美意,臣等心系侯爷的身子,哪敢耽搁时间,若侯爷不嫌,还请让奴才等为您把脉,以便开方调理。”
这两人都已年过六旬,在皇宫内可说摸爬滚打了半辈子,哪还不明白皇帝的心思,接连几日前来看诊都被拒之门外,今儿若再不成,等待他们的很可能就是人头落地,所以来时便打定了主意,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得见到驭北侯殷逸。
此情此景怕是不医也不行了,殷逸不想为难两人,遂含笑道:“既是如此本侯也不客套了,两位太医请脉吧。”说着他伸出了手。
这只手干净修长,莹白如玉,若非知晓他的丰功伟绩,恐怕没人能将殷逸联想成一个武人,就连阅人无数的太医也不禁为之晃神。
一刻钟后刘成当先开口,摸着山羊胡子道:“侯爷气血虽虚,但这却不是不良于行的病根,观脉象侯爷似乎也没有风邪入体之相,更无旧伤,莫非……”
张奉适时接口,道:“臣斗胆,敢问侯爷是否受过内伤,而使经脉受阻,或是中过毒?”
刘成复合道:“正是,这也是臣要问的。”
殷逸朗笑一声道:“本侯虽在边疆,人却被‘重兵’保护,何来内伤之有,至于是否中过毒,便要考考两位太医了。”说完这些,他又道:“本侯乏累了,有了结果还望两位太医不吝告知,铁风送太医们回吧。”
“二位请吧。”铁风铁塔一般的身躯往殷逸身前一站,除了一片肉墙两人啥都看不到了。
“这……好吧,臣等告退。”两人目光交会,同时退出了厅门。
不多时铁风转了回来,手上还多了一把古琴。
殷逸点头示意他放在一旁的小案上。
铁风放好后粗着嗓子问道:“爷,属下知道你恨皇上不念旧情,把你派去了边疆,可也不能作践自己的身子,太医来诊病理该好好配合,只有您的腿好了,那些谣言才能不攻自破。”
殷逸手拂琴弦,却因铁风的话而止住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