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之前,有算命先生经过唐府,道唐宛央命破朱雀七星,与唐家上下命格冲突,须得至寺庙中修行三载,才能消除戾气。
老夫人迷信,在唐修琅下朝回府之前,就把唐宛央给送出城到了山上。
这一待,就是两年。
唐宛央伸出手,纤细葱白的五指如同上好的暖玉,昭示着主人的年轻与活力。
她竟然真的回到了在清月庵中受了风寒,大病初愈的那一天?!
不可置信而又欣喜若狂。
苍天有眼,鬼神感涕,让她重生回了闺阁之时!
上一世,是她识人不明,任性妄为,害得一家老小魂断断头台。
这一世,她必定要让那些人付出惨烈的代价,前尘之痛,百倍奉还!
唐宛央的眼里骤然掠过森然冷光。
“姑娘到底是怎么了?可别吓我啊。”朱砂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肩。
忽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姑娘可是醒了?”来人穿着紫裙,眼珠子活泛地转着,高声问道。
是萧怜秋为她精心挑选的丫鬟紫鹃。
她一进门就开始嚷嚷起来,看见朱砂,便皱起了眉:“问你话怎么不说呢,聋了吗!”
紫鹃生性有些跋扈,平时朱砂几人也懒得和她计较。
可是今天姑娘才刚刚大病初醒,她就这么吵吵闹闹的,惹得朱砂十分恼怒:“你吵什么,没瞧见姑娘需要静养吗?”
紫鹃这才顺着看向了床上——唐宛央的脸色有些苍白,双眸紧盯着她。
四个丫鬟里面,紫鹃最懂得察言观色,也会说话,又是萧氏送来的,因此也最得唐宛央的心意。
她仗着唐宛央宠她,平日里没少在另外三人面前作威作福。
但是刚刚姑娘的那个眼神,却让紫鹃觉得有些心惊胆颤。
明明还是那个稚嫩纤弱的姑娘,可就是哪里好像不一样了。
眼神似乎比平常冷了些,就像明媚的春光,突然变成了漠北的雪原。
紫鹃心中一跳,立刻俯身跪拜:“姑娘明鉴,奴婢也是担忧姑娘的身体,一时心急……”
她不甘地咬着唇,恨恨地瞪了一眼朱砂。心想,一定是朱砂这群小贱蹄子在背后跟姑娘说她的坏话了。
唐宛央冷眼看着她,却好像并没有让她起身的打算。
僵持了许久,紫鹃终于有些撑不住,腿弯发酸,放软声音:“姑娘……”
“我让你说话了吗?”出乎意料的,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唐宛央干脆利落地堵了回去。
大病初愈,她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微微的沙哑,配合着少女清泠的声线,别有一番滋味。
只是听在紫鹃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唐宛央看着她,冷笑了一声,接着问道:“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
“我都没有骂红袖,你凭什么骂她?”
“没有我的命令,谁让你进来的?”
“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
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直到最后,唐宛央的声音骤然拔高,无形中生出了几分难以名状的威严。
紫鹃哪里经过这样的阵势,一下子吓得脸色煞白,瑟瑟跪俯在地,支支吾吾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一边的朱砂也已经看呆了。
在这几个丫鬟眼里,姑娘虽然一向有些娇惯,骨子里还是温柔的。顶多是发狠说几句气话,何曾发过这样的脾气。
更别说是对着向来宠信有加的紫鹃了。
不过朱砂心中更多的是觉得骂得好,她一直看不惯紫鹃那副蹬鼻子上脸的模样。
尤其是来到清月庵之后,紫鹃伺候姑娘的态度越来越敷衍,如今让姑娘好好整治她一番也是应该的。
“你今日就在房门外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唐宛央轻轻咳嗽了一声,抬眼示意朱砂。
朱砂会意,当即走过来,扯着紫鹃的袖子就往外走,“姑娘都这样说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姑娘,姑娘!”紫鹃不停地挣扎,却抵不过朱砂的劲大,由着她拖到了房门口,两手胡乱地抓着门框。
她尚且有些不死心,可怜巴巴地看向唐宛央。
如今是三月,早春天,还有些寒凉。
更别说现在身处山上,吃食用度不比丞相府,更觉得寒风刺骨。
如果真的在房门外跪上一天,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
可惜唐宛央始终没有抬眸看她,自顾自地重新躺下,侧过了身。
紫鹃的心一下子跌落谷底。
她被朱砂强硬地按跪在地上,不忿地抬起头,小声咒骂:“定是你这个小浪蹄子在姑娘面前说我的坏话了!”
“呸!”朱砂啐了一口,忍不住回道,“嘴巴放干净一点,你平常怎么伺候姑娘的,主子心里跟明镜似的,现在只能说是你自己咎由自取罢了!”
朱砂心想,也怪紫鹃今日实在没有眼力见,一上来就咋咋呼呼地瞎嚷嚷,不罚她罚谁?
不过朱砂并不知道,哪怕没有刚才这回事,唐宛央也会寻个理由整饬整饬紫鹃的。
前世的唐宛央,怎么都没有想到,她最相信的人,也是伤她最深的人——
这个紫鹃,其实早就被继母萧怜秋买通,一直在她身边当做暗棋。
想起前尘旧事,唐宛央就恨得牙痒痒。可她现在只是个被人遗忘的丞相府大小姐,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报仇的第一步,就是回到上京城丞相府。
前世她是在三年期满后被接回去的,但是那时候,她已经背上了“命格不好”的名声,接近及笄,上京城中适婚府邸却第一个就将她排除在外。
更何况那时的唐念清已经初初崭露头角,清丽如仙的娇娇女,和她一个在山野之地待了三年的人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
于是街头巷尾开始流传着一句笑言——丞相府两姝,长女粗鄙蠢笨,次女美若天仙。
因此,唐宛央得在舆论未起之时,给自己扳回一成。
况且阿瑜还在府里,让她实在放心不下。
她现在便得回去。
而且,得大大方方地,让丞相府心甘情愿地接她回家。
唐宛央看了一眼门外,紫鹃的脸上仍有些愤懑疑惑的神色。
她嘴角轻轻扬起,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