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颜宁有了新名字,也有了新的身份——皇帝身边的小侍女。
北宫辰让她留下来,就是为了让她在身边给他端茶倒水,给他研墨铺纸。
纪颜宁还没给谁当过侍女丫鬟,但是一想到北宫辰是皇帝,她也拒绝不了,只能埋头继续给他研墨。
想当初在魏国的时候,北宫辰可不敢使唤自己,一想到这里,纪颜宁心中一阵苦楚。
他竟然这般对待自己这个救命恩人!
“你会下棋吗?”北宫辰问道。
正在研墨的纪颜宁微微一怔,应道:“应该是会的。”
北宫辰道:“那便陪我下两局。”
纪颜宁听到北宫辰这么说,心中暗笑一声,既然他自己送上门来了,就休怪她手下不留情!谁让他让自己干活来着。
她将棋盘取来,放在了桌子上,随即抬头看着北宫辰。
北宫辰示意她坐下来,她微微行礼,倒是从善如流地坐在了对面。
纪颜宁的棋艺高超,鲜少会遇到对手,除了祖父应巍安能降住她,旁人大抵都会被杀得片甲不留。
不过北宫辰的棋艺也不低,来来回回好几个半个多时辰,纪颜宁终于还是压他一头,随即将他逼上了一条死路。
北宫辰惊诧地抬眸看了纪颜宁一眼,又重新开始一局,仍是抵不过她那凌厉而步步紧逼又筹码得当的棋风。
看来她说自己出自名门之后,倒是不无道理,寻常人家的姑娘,不可能会培养出这样的女子来。
只要是她会的,几乎就是精进无比。
医术,箭术,棋艺,当然她会还不止这些。
他曾经也遇到过这样的一个女子,只不过她早就不在人世了吧。
北宫辰的眼眸渐渐暗沉了下来,他苦笑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没有忘记,当初那个给了他无数温暖的小姑娘。
注意到北宫辰的异常,纪颜宁指尖的白棋正要落在棋盘上,突然就顿住了。
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下得太猛了,把从来没有输过棋的北宫辰弄得不高兴了?
毕竟他是皇帝,寻常人下棋哪有不让着他的道理,许是没人敢赢他。
她原本正要落在关键处的棋子突然换了个方向,落到了另一个地方。
北宫辰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满脸惊诧地抬头看着纪颜宁。
纪颜宁不过是让了他一下,哪里会想到招来他如此激烈的反应,她有些不解地看着北宫辰:“皇上,怎么了?为何这般看着我?”
北宫辰的目光打量着纪颜宁,想起这些日子和她接触的种种,渐渐的和一个人影重合了起来。
应采薇!
他也曾遇到过这样的一个姑娘,无比聪明,玲珑心思,过目不忘,所以学什么都比旁人快,小小年纪便已经精通不少的东西。
不过应家为了不让她显得太聪明,时常会让她掩饰自己。
比如下棋的时候,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赢下,她却会犹疑,随即会故意输给对方。
见他走神,纪颜宁又唤了一声:“陛下……”
北宫辰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纪颜宁,说道:“朕只是觉得,你棋艺和箭术都不错,或许是出自大家之后,回临都之后朕会好好替你寻找家人的。”
纪颜宁讪笑一声,说道:“也许我的父母都是寻常百姓,只是我自己天赋异禀也说不定。”
“莫要妄自菲薄。”北宫辰说道。
纪颜宁心中腹诽道,她确实不想妄自菲薄,只是寻遍他们大燕的名门望族,都不会找到她的父母亲戚了。
北宫辰起身,没有再将那盘棋继续下去,心中似乎在盘算着什么事情。
纪颜宁微微蹙眉,她开始觉得自己或许在北宫辰的面前太过随意了,仗着自己这张和前世相差甚远的脸,心中下意识还是把他当成了当初的朋友。
若是在大燕找不到“家人”,北宫辰不会真让她留在宫里当个宫女吧?
一想到这里,纪颜宁觉得自己该准备找机会脱身,或者让自己真的冒出个“家人”来。
但是她上哪里去找可以信任又不被拆穿的“家人”呢?
纪颜宁突然眼前一亮,想到一个办法。
她可以假装自己现在这个身份是应采薇的女儿,面对故人之女,北宫辰应该不会为难她吧?
当初应家死得惨烈,但其中隐秘或许北宫辰并不清楚,可能他也不知道应采薇有没有死在那场意外之中。
纪颜宁设想了一番,觉得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你先下去吧。”北宫辰说道。
纪颜宁朝着北宫辰微微行了一礼,随即退书房。
齐王的事情已经被平定,但是处理后续的事情仍是繁琐,北宫辰倒没有什么闲暇时间,只是一静下来,他就会想起当初在魏国当质子的日子。
身为质子,身份虽然尊贵,但时刻有着被抛弃的危险,他生母死得早,在当时的皇后提议下,将他送往魏国当质子。
在异地他乡,他这个皇子身份更是派不上任何的用场,有时候还会被一些下人欺负。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活着不过是个笑话。
明知道有人设下陷阱想要害他,给他准备了毒药,他仍是毫不犹豫地想将杯毒酒喝下去。
却被一个小姑娘跳起来给打掉了。
那年他十五岁,应采薇才九岁。
她小小的,矮矮的,也白白的,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在看着自己,一脸歉意地说道:“不小心打掉了你的酒,真是对不起。你若是想喝酒,我家中有许多,下次我给你带一壶特别好的酒!”
那是在他最绝望的时候看到的光。
他记得,当时他就很没有出息地蹲在下嚎啕大哭了起来。
应采薇递过她的手帕,说道:“你不要哭,我可以把家里最好的酒都给你带过来。”
即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记得很清楚当时的情景,还有她那双带着星光和关切的清澈眸子。
在魏国待了五年,他及冠之后回了燕国,步步为营,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而当初的那个小姑娘,已经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