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春棠才听见她略带颤抖的嗓音：
“去，帮我拿个火盆过来。”
“小姐，你是打算在这里烤火吗？”
春棠一喜，小姐终于有反应了！
她急忙劝说道，“小姐，要不咱们还是进屋去吧？这太阳都快要下山了，屋子里有暖阁，还有炉子和炭火，院子里实在太冷，您马上便是要当新娇娘的人了，要是冻坏了，那可怎生是好……”
“不。”然而兰芷清却给了她一个否定的答案，“我不是要取暖，我是要把它们给烧了。”
“烧掉这些药渣？”春棠愈发一头雾水，可兰芷清的命令她不敢违背，只能听命照做。
铜盆里燃起的火苗很快将那些药渣给烧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些许烟灰证明它们曾经存在过。
兰芷清脸色凝重，全程都在用手指无意识的敲击桌面，一双明眸善睐的眼睛里布满了忧愁。
春棠不敢打扰，也不敢发问，只能默默守在一边。
她从未见过小姐露出如此可怕的表情。
上次小少爷受伤，小姐的表情也很可怕，但那种是气怒滔天的可怕，与这回的阴戾深重截然不同。看着这样的小姐，她觉得自己脊背都在发寒，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小姐……天黑了，要进屋洗漱吗？”
春棠终于鼓起勇气，把这句提醒说出口。
本以为兰芷清不会理她，却没想到兰芷清眼神清明，对她微微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
“好。”
逃避是没有用的。
该要她去面对的，终归还是要面对。
兰芷清一夜无眠。
早上去给姜氏请安的时候，她那两只明晃晃的杏眼下挂着的硕大黑眼圈，把姜氏都给吓到了。
“清儿。”
她招手唤兰芷清上前，颇为无奈的抚了抚孙女那肿成核桃的眼睛：
“你这昨晚是做噩梦了么？上哪儿把眼睛弄成了这副样子，你明天可是要风光出嫁的啊——”
“抱歉，祖母。”
兰芷清略有些愧疚，她果然还是高看了自己，晚上没忍住，脑子里一直在想着跟药渣有关的事情，结果一来二去，事情的来龙去脉她虽然全都想明白了，但却把她自个儿给弄失眠了。
“诶呦，你这样可不行。”
姜氏十分心痛，急忙唤了身边的贴身嬷嬷：
“杜鹃，去厨房给二小姐拿两颗新煮好的白鸡蛋来，再叫两个丫鬟给她用水煮蛋轮番在眼睛下面滚上一滚，看能不能消了这黑眼圈。”
“是，老夫人。”
杜鹃姑姑领命离开，兰芷清无奈的拉着姜氏的手，语气略带娇嗔道：
“祖母，不用这么麻烦了吧？不过区区黑眼圈而已，不会影响什么的。难道您还害怕长了黑眼圈的孙女会比不过那慕容萱不成？”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开玩笑的意思，主要是不想让姜氏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动怒。
然而在姜氏的心里，可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小事：
“这不是压不压得过慕容萱的问题。清儿，你是不是对你的婚事太不上心了？之前嫁裙的事情，你也是这幅心不在焉的样子。这可是你的大婚，是关系到你一生幸福的事情，你怎么就如此儿戏呢？”
哪个女子在大婚前不是卯足了劲的让自个儿变美，争取能在大婚那天，在未来夫君的面前展露出自己最完美的样子？
可兰芷清倒好。
嫁妆不关心；彩礼到处乱堆！
把嫁裙和凤冠这种重要的东西交给她这个老人家的审美来决定也就罢了，居然还在大婚前夜给自己生生弄出一对难看的黑眼圈！
姜氏愤愤一拍桌案：
“你要是不想嫁给九王，就趁早把这件事情给说清楚！免得老身到时候左右为难，你又要怪老身逼你强行嫁人！”
兰芷清有些意外姜氏居然会这么生气。
她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急忙颤颤巍巍跪地，抬眸用极为认真的眼神看着姜氏道：
“不，不是这样的。祖母您误会了，清儿是自愿嫁给九王爷的，虽然最开始清儿听信传闻，对九王爷有些许误解。但现在……清儿已经知道九王爷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当然不会再对这桩婚事有任何不满。”
这她说的倒是真心话。
以前她觉得皇帝撮合她和九王爷，分明是在乱点鸳鸯谱。
但是现在她觉得嫁给九王爷，或许也不失为一个有趣的选择，而且九王其实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差。
姜氏没想到兰芷清会这么说。
她伸手将兰芷清扶起，语气变得柔和了许多，就连看着兰芷清的眼神也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慈爱：
“清儿，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嗯。”兰芷清重重点头，一双杏眼如水清澈，“清儿真诚希望这次出嫁，能得到祖母您的祝福。”
“那你对太子……”姜氏还是有些疑惑，“老身记得你曾经很喜欢他。”
“是。”兰芷清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她淡然点头，没有显示出半分的情绪波动。
“回祖母的话，清儿小时候的确是曾经仰慕过太子哥哥，但那只是妹妹对兄长的单纯依恋，并非男欢女爱。如今清儿已经长大，自然便不会再对太子殿下怀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好，如此甚好！”
姜氏闻言满脸欣慰，忍不住连说几个好字，“老身原先总怕你想不通，现在看来，清儿你是真的长大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刚刚回来的杜鹃姑姑使了个眼色。
“去，把老身珍藏在床头的那只木盒拿来。”
兰芷清愕然起身，“祖母，您这是……”
姜氏没有回答，杜鹃姑姑很快便拿来了姜氏要的东西。
兰芷清垂眸望去，那是一只外表看起来非常古朴的木盒，材质为寸土寸金的小叶紫檀，只是因为年代久远的问题，锁扣处有些地方生了铜绿。
姜氏将木盒打开，露出里面一环水色幽碧，成色透亮的翡翠手镯。
兰芷清仔细一看，才发现这翡翠手镯并不简单，它的翠玉镯身里，似乎还有只蝴蝶样的琥珀，看起来栩栩如生，竟似是要展翅活过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