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洗花沃雪 > 一七五、分忧与锋芒全文阅读

孟窅自觉犯了错,连日很是乖觉。见着崇仪为了自己,每日办完差事匆忙赶回家,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她在家里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在吃穿上费些心思。

喜雨勤快地跑着膳房,膳单子来回翻看。王爷、小姐、小主子们的口味,她心里都有数。孟窅只消点一个冬瓜盅,她在脑袋里过一遍,就能衍生出火腿的、三鲜的……各色花样来。还有搭配的小炒,时鲜的果蔬,她心里都有数。

汤正孝看见她进门就高兴。喜雨就是膳房的晴雨表,她跑得越勤快,说明主子的心情好。心里不舒坦的必然没胃口,不但没胃口,龙肝凤髓吃进嘴里都是苦的。喜雨以来,就说明有差事。有差事,说明自己还得用。差事办好了,还能叫主子记住自己,谁能不乐意呢!

小德宝机敏地逢迎上去,比他师傅还夸张地把喜雨捧起来。今年,汤正孝正式把煲汤的活分给他管,还提了两个小子给他打下手!他如今也算混出头,有跟班的了。

这一日,臻儿向崇仪立下军令状,包揽二弟一天的起居。穿衣、用饭、吃药……臻儿掰着手指头,一一细数给孟窅听。

“我都会,我来教弟弟。”阿满说,二弟弟有点娇气,会走路了还要阿娘喂着吃饭。阿满三岁就会自己拿勺子吃饭了呢!

阿满盯着孟窅的神色,一本正经地帮腔。“我也帮姐姐。还要徐姑姑、宜雨姑姑在,阿娘放心。阿娘早一天好起来,孩儿才能安心。”

他才不是因为平安占去母亲太多精力而吃味。他要做个好哥哥,教平安大道理。

见他们姐弟二人同心,孟窅也不忍心打击两个孩子的孝心。就像阿满说的,最不济也有徐燕和宜雨看着,最多她私下多叮嘱一句。

崇仪又给两个孩子担保。他心疼生病的孩子,更心疼玉雪受累。

主意是他给女儿出的。略一引导,臻儿立时拍着胸脯保证。

平安那里,他单独探望过,也细细告诉他玉雪对他的用心。平安最依恋母亲,也最心疼母亲,听说玉雪为他急得病倒了,反倒坚强起来,也不撒娇了,还主动喝起平日里最嫌弃的药茶。

“都是好孩子,咱们没什么不放心的。”

臻儿骄傲地扬起下巴,附议父亲的话。点着徐燕似模似样地发号施令。

“姑姑跟我来,让阿娘好好歇着。”

阿满牵着孟窅的手,仰着头乖巧得不得了。“阿娘放心。姐姐很厉害呢!”

孟窅捏捏他的脸。阿满一脸满足地跟上姐姐的步伐。

午膳的时候,两个孩子果然没有出现。徐图不时让人传递消息进来,都说一切皆好。

膳单是孟窅亲自张目定的。因为孩子们贴心,她特意交代加两道他们爱吃的菜。孩子们一桌,沃雪堂里一桌。靖王严令荣主子躺着养两日,饭菜直接送进里间去。晴雨挑出一个火腿冬瓜盅,一个金衣炒银芽,又捡着刺少的松江鲈取出一段来,单独盛在托盘上。

崇仪用火腿汤泡了饭,亲手喂她。三个孩子都学着她,喜欢用汤泡饭吃。听说平安在暄室,也用狮子头的肉汤拌饭吃,还把父王都带歪了……

孟窅眨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低头含着一口汤饭。一边咀嚼,一边挪着挨近他。

“我自己来。”她吃下一口,粉腮飞霞。“你自己快吃,一会儿又要出门忙去了。”

崇仪自有安排,又喂她吃一口,见她不似前两日胃口不振的样子,心下稍安。孟窅又劝他一回,他便顺从地自己端起碗来。也是一样的汤泡饭。

孟窅探着头看一眼菜色。“多夹些豉香蒸排骨,还有燕菜山菌也端过来。”

两个都是他爱吃的。崇仪眼里蕴着愉悦,盯着这两道来回下筷子。孟窅又往他碗里添一勺汤,汤饭必须热热的才好吃,盛出来很快就凉了。

吃过饭,屋子里还萦绕着一股饭菜香。晴雨把熏笼抬进来,往蒸槅里放进佛手、香橼等香果。不一时,水蒸气裹着果香徐徐蒸腾而上。

崇仪不让她下榻,自己坐在榻沿陪她说话。

徐图又传消息来说,三位小主子也用过了,吃得又好又干净。

“二公子把蛋羹底下的鸡肉、白果都吃了。这会儿,郡主在玩绳戏,大公子在教二公子背诗,正背到‘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

孟窅摇着头失笑。果然是孩子,还说照顾弟弟,自己个儿却在一边玩起来。平安倒叫她刮目相看,才吃着鲈鱼,就背起鲈鱼的诗来。

崇仪心说,这也是随玉雪。正经学问,她不喜欢,于吃食一道上却诸多钻研。还有臻儿跳脱的性子,像极了她。

“你出门前,去看一趟吧。”她勾着他的指节细声央求,还是不放心平安。“把那罐枇杷梨膏糖带过去,等他吃了药,吃一颗甜甜嘴。”

崇仪无不答应。她的一片慈母心,也让他的心房一角柔软如水。

“你放宽心,平安很快会好起来。父王也挂记他,还遣了太医来看过。”平安体弱,一直是他们夫妻的一桩心事。这个几经波折失而复得的孩子,对他和玉雪都有不同于其他两个孩子的意义。他是玉雪对自己的情深义重,也是自己的玉雪的歉疚。“钱先生也说,只要日常悉心调理,假以时日平安会和阿满无二。”

比之昔日的皇长孙,他对平安有信心,对玉雪有信心。

“我知道,可我难过。我情愿病在自己身上,舍不得孩子们吃苦。”平安生得弱,她心里总觉得亏欠孩子。可她自己身上也不如前两回好,生下平安后,奶水就明显比前两回少。

“胡说!”崇仪听不得她咒自己不好,眸色一黯,沉声打断她。“你若病了,我该如何是好?”

话里的力道撞在孟窅心上,叫她为之一颤,感动地挨着他好不眷恋。“我们都好好的,你也好好的。我们一家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崇仪低眸应声,搂着她的肩宽慰。心里却坚定地要给她和孩子们挣一片广阔的天,要让她们自在地笑着,惬意地活着。

“抓紧好起来,春蓃时,咱们把孩子都带去猎场。我答应阿满给他一匹小马。”

孟窅认真点头。臻儿也盼着去猎场呢!

春蓃的消息也是孩子们带回来的,是听桓康王亲口说的。姑母也送来给孩子们的骑装,都是内府赶制的针线。臻儿每日都要取出来看一眼,与她畅想一番猎场的光景。

孟窅没忍心打破她的美梦。女儿家只能在猎场外围的营帐罢了。不过猎场的风景开阔,天高水长,臻儿还从没见过。到时候让明礼带着她走一圈,臻儿肯定高兴。

王驾再次进入归山猎场,大家都在偷观摩桓康王的神色。说到底,一切朝局变动得最初是上一次的围猎。梁王的张扬、宁王的败落,还有逐步崭露锋芒的靖王。

梁王依旧行踪不明,赶赴江州边界的朝阳大公主没有传回任何消息。听说,朝阳大公主还在梁王坠河的沿岸搜寻弟弟的踪迹。

宁王随驾到了猎场。但他自来文弱,第一日跟着桓康王露了一回脸,就躲回自己的营帐里。

“猎场的风太硬,让人多加一个炉子,莫要着凉。”宁王经过几番洗练,反而生出一种豁达。心境平和后,多年困扰他的痼疾都奇迹般地缓和下来。反观心事重重的宁王妃范琳琅,强撑着一口心气,至今还不放弃困兽之斗。眼下,夫妻二人调了个个儿。宁王妃缠绵病榻,宁王反倒时常分神关照起宁王妃来。

第二天,桓康王猎了两头山羊,一对兔子。他让人分出一半,加急送回京中梁王府。剩下的一半,分赐宴上的子侄大臣。

恭王看着桓康王亲手割肉喂给阿满,眼中一刺。他举起酒杯敬崇仪。

“三哥好福气,叫弟弟艳羡不已。”梁王不在了,可老三还挡着他的路。“父王对璋哥儿的疼爱,远超当年皇长孙。说来,大哥家的琪哥儿没来,委实可惜。那孩子心心念念想来见识一番。”

崇仪举杯示意,却不沾唇。“大哥下落未名,琪哥儿也没有心思出来。父王偏爱小辈,刚才特意留出一半猎物给琪哥儿。”

恭王很是忧心地叹了口气,为梁王的安危痛心一番。忽然话锋一转,灼灼目光锁着崇仪。“说来,人人都以为大哥弓马娴熟。其实三哥才是深藏不露。”

他都看见了。老三的猎物虽然不多,但每一支箭都精准地扎中猎物的眼睛。父王和老大都看走了眼,老三才是最心狠手辣的那个。恭王心中警铃大作,原本他打算浑水摸鱼。眼下看来,还是得先把老三压下去。这也简单,老三的牵绊太多。除了女人,还有三个孩子。

崇仪警觉地捕捉到恭王看向首座时闪过眼底的寒光。恭王府最大的不足恰恰是子嗣艰难,他很快意识到老五的谋算。

当夜一家人聚在帐中,孟窅分配了他猎来的皮毛,分别装进箱子里让人拿去硝制。

崇仪喝着茶,提议说:“明天起,让孩子们陪着你。平安才刚好,别人他到处乱跑。”

孟窅正担心拘不住三个小的,闻言点头如捣蒜。“正是呢!”